听见小姑娘说这个听雨楼从来没有奴婢服侍,苏墨有一种说不明的奇怪的感觉。这个感觉真的很奇怪,她竟然觉得有些高兴。
想了想,她忍不住又问:“自从王爷搬走之后,这里就没有住过别人了?”
“是的,姑娘。”
“那,那柳大人的妻妾住在哪里呢?”苏墨尽量装作随口一问。
那小姑娘终于有点笑容了,回答说:“姑娘刚来所以还不清楚,柳大人没有妻妾也没有侍宠,也没听说过和哪家的姑娘有什么牵扯。我们刚刚还讨论说,”
“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小姑娘脸色立马有些惊慌了,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了。
苏墨想了想,突然就脸红了。她连忙走了出去,又在书房外的走廊上站着。
这一站,直到黄昏时分。
西边晚霞带走了夕阳,水面金光渐渐消散,四周鸦雀无声。苏墨腿累了,就盘膝坐在了地上。她望着栏杆外的水流,又想起了第一次和苏柳见面。
他一袭白衣,眼神冷漠。
“苏墨,别在地上坐着了,该用餐了。!”紫衣也走了进来,见她坐在地上,便伸手过来拉她。
苏墨随着她走了进去,只见桌上已经摆好了。六个菜,一个汤,外加荤素点心各一碟。桌上只有两碗饭,显然是为苏墨和紫衣准备的。
本来想叫她们一起吃,又知道她们肯定不会听,干脆也就坦然地入座了。
“你们去个人问问,柳大人吃饭了没有。若是还没吃,就说我请柳大人过来一同用餐。若是吃过了,就不必说了。”正要动筷子,苏墨突然又放了下来,抬头说了一句。
一人应了一声,立马走了出去。
见苏墨等着,紫衣也放下了筷子,问:“苏墨,你不讨厌柳大人了?”
苏墨轻笑,说:“有什么讨厌的,若不是柳大人,我二人何来容身之处。少不得要摆酒感谢一番,偏我们又寄人篱下,只能借他的花献他这佛了。”
闲话稍毕,苏柳走了进来,见她们未曾用餐,便在苏墨旁边坐了。
“饭菜简陋了一些,将就着吃吧。我刚忙完回来,来不及吩咐备饭,就同你们一起吃好了。”早有下人另外烫了一幅碗筷过来摆上。
苏墨口中感激了一番,也拿起了饭碗。一时饭毕,下人将碗筷收走了。
苏柳起身作别,苏墨也起身相送。
“子轩收容之恩,苏墨没齿难忘,如有什么出力之处,尽管吩咐,万死不辞。”
苏柳回头作揖,道:“这话严重了,你我本是故人,这点小事千万别放在心上。”
苏墨一直送他到楼下才止步,苏柳正要走,又回头说:“听闻赖管家说你善吟诗作对?”
苏墨明知自己是没有一点本事的,但是却脸都不红地说:“承蒙赖管家青眼相加,不过是些皮毛罢了。”
苏柳淡淡一笑,又说:“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晚上回来的时候,如果你们还没有睡,不如大家喝点酒讨论一下?”
苏墨点头应允,这边苏柳才走出去回见贤王。
待苏柳走后,苏墨喝了两杯茶,就在书房去了。书房中很多书籍,大多是治国之术,也偶尔有几部兵书。
虽然文字不同于21世纪,但是也勉强可辨。苏墨就着一盏烛灯,又静静地看了几回书。
晚些时候,紫衣前来伺候,说是时候不早,该入睡了。苏墨不答,走到走廊看了一眼,二楼依旧是黑漆漆一片,苏柳仍未回来。
“紫衣,你先去睡吧,不用管我了。我再看一回书,就自己去睡了。”
听得这样说,紫衣就自便去睡了。苏墨将烛灯移到走廊窗台下,靠在藤椅上又静静地看书。
那四个小丫头,见苏墨未睡,自然不敢去睡的。一会儿送薄衾捂腿,送貂裘披肩,一会儿剪灯花,笼花纸,一会儿又揉肩捶腿,端茶送水。苏墨劝了好几次,总是不听,也只由得她们去了。
夜深风重,虽披着大衣,依然觉得有些凉了。正此时,一小姑娘走了过来,劝道:“姑娘,已经寅时一刻了,风寒甚重,还是早些休息罢。”
苏墨无言片刻,收起了书,站了起来。正要进去,就望见楼下竹桥有人缓步走开。看这身形,竟像是苏柳。
苏墨呆住了,站在那里半晌不言语。
片刻功夫,门外传来敲门声。很快门打开了,一个小姑娘低声唤了一句“柳大人”。
“你们先下去吧。”
四个小姑娘都走开了,苏柳走了进来。他一手拎着一个青色瓷壶,一手拿着两个杯子。
“还没睡,在等我?”他走到苏墨旁边,拿起一个垫子放在地上,在她对面坐了。
“我有择席的毛病,睡不着就出来走走,好巧你也来了。”苏墨面不改色地撒谎。
苏柳早就听侍女说了苏墨一直未睡,听她撒谎也不揭穿。将两个杯子在地面放了,倒了两杯酒。
“既然睡不着,不如喝一杯吧。这是北燕皇宫里送来的桃花酒,王爷曾给我两壶,一直没喝。”
苏墨端起酒杯放在鼻下闻了一番,一阵花香与酒香,嗅之酥骨。
“好酒!”她未尝,就先称赞。
苏柳淡然一笑,伸手轻碰酒杯,抿了一口。闭目品味一番,睁眼吟道:“风露染红纤指揉。”
苏墨也尝了一口,接口道:“宝坛留得清香浓。”
苏柳淡淡一笑,又问:“今夜月色不错,可有好诗?”
苏墨望了望窗外,一轮满月在天中,月下水波不兴,水鸟安栖,竹林无言。景色虽美,却凭添凄凉。
这场景,不由得她吟道:“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年明月何处看。”
苏柳听她这诗,又见她脸上落寞之色,不觉有些同情。连忙笑道:“明年明月同我看如何?此生此夜虽不长好,要知人生本是离恨多欢聚少,为何不趁良辰美景尽醉一回?”
苏墨回过神来,也举杯而笑道:“既然如此,明年这时候,子轩可莫忘了我。来,饮酒,我先干为敬。”
苏柳畅怀而笑,举杯一饮而尽,又为两人添满。
怕苏墨又引离思惆怅,苏柳也不再提吟诗作对,只说些江湖趣闻。苏墨认真地听着,听他说说大夏的一些民俗风情,以及周边国家的政治纷争。
晚些时候,天也渐渐亮了,苏柳问:“你虽然年纪小些,可也有故事可以讲?”
苏墨望了望天边,笑道:“故事倒是有,只是没有时间了。你看这天已经亮了,我也有些醉了,怕是要去睡了。”
苏柳抬头一望,果然天亮了,便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告辞了,你休息吧。今晚,我还来,你可要准备好故事。”
苏墨摇了摇空空无几的酒壶,笑道:“故事是有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好酒?”
“自然有的。”
两人对笑片刻,苏柳走了出去。他一出去,就安排了人过来侍候苏墨睡觉。
晚上丑时刚到,苏柳就拎了酒过来。他挥散侍从,又同苏墨在走廊边坐了。
“今天我安排了一班戏子,晚些时候,我们就隔着这水听听奏乐如何?”
苏墨自然喜得无可无不可,于是吃了些点心,喝了些酒,讲了些话。水面那边的戏子也准备好了,并无吟唱,只是些丝竹管弦之类。
自此后,夜夜如此。
每逢子时或丑时,苏柳一忙完就会来到苏墨楼上。或伴有管乐,或伴有清笛,二人吟诗作对,讨论治国之道御人之术,闲话五湖四海古往今来之事。其乐融融,总要到天将亮方散。
这些日子,不知道好酒喝了几壶,也不知道心事说了多少。
苏墨这边喜不自禁,却不知道已经染上了麻烦。
贤王这些日子已经很少看到苏柳了,每天他要上朝,朝罢又要筹备大事。每逢找人去寻苏柳,总得知苏柳在外办事。
夜晚时分去寻,苏柳却总打发人来说累了,已经休息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之后,贤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天刚朝罢归府,苏容贤唤来了管事的赖嬷嬷。这赖嬷嬷是赖管家的媳妇,两人都是家生奴才,从小在王府长大,为人忠臣,办事妥当,是苏容贤颇为信任的两个人。
“赖嬷嬷,这几日我总是不见苏柳,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苏容贤一边给赖嬷嬷让座,一边询问。
赖嬷嬷向来年高有些体面,推辞了两句就在炕上坐了。听见贤王发问,就回到:“论理,柳大人的事情我们是无权过问也不清楚的。不过近来,听雨楼住了两个人进来,只怕王爷还不知道吧。”
“哦?”
“是这样的,那日柳公子带来了两个小姑娘,安排住在了听雨楼楼上。柳公子让我们不必知会您,说他得闲了会亲来解释。我们自然不作干涉,只怕时间一长,柳公子竟然忘了也不可知。”
苏容贤脸色不变,只说:“可能是他忘了说,也可能是他说过,然后我也忘了。就不知道,这两个人搬进来,和寻不着苏柳又有什么联系。”
赖嬷嬷尚未回答,就先笑了。笑了一阵,才回答:“自这两个姑娘搬来了之后,柳大人每回府,必先去楼上探望一番。听得那些婢子说,他们夜夜饮酒作诗,直闹到天亮才散呢。”
苏容贤勃然大怒,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吩咐人照看赖嬷嬷,自己就进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