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金陵省涿鹿县。
暴雨已经停歇，但水灾仍肆意横行。金陵位于长江下游，此次水灾主要原因倒不是连日暴雨，主要还是因为长江下游决堤。
“子轩，赈济灾民的粮食都发放了吗？”苏容贤站在窗前，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见窗开着风大，苏柳从架子上拿了一件披风，为苏容贤披了，又低声回道：“已经发完了。”
“我们离开柳州多久了？”
“五十天了。”
苏容贤点了点头，又看着窗外。窗外大风夹杂着细雨，天空一片阴霾。地面全是洪水，水上漂浮着粮食衣物，间或漂过几具尸体。
刚来时，灾情还没有这么严重，只是将田土房屋损坏而已。后来洪灾难以控制，水势渐长，难民间或有死亡现象。及到今日，更是尸横遍野。
“这水灾，王爷打算怎么办？”苏柳也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了，看见了水里漂浮着的尸体，便出声发问。
“不怎么办。今年的水灾的确严重，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范围。但是，自古以来，水灾也好，旱灾也罢，年年都有。按照往常惯例，不过是派人过来舍与粮食，让活下去的人活下去，让活不下去的活不下去罢了。待水停了，朝廷自然会另行安排人来修理堤坝。”
见苏柳脸色不忍，他又开口道：“子轩，你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苏柳淡淡地点头，却忍不住又问：“依王爷的意思，我们即刻启程回京？”
“朝中近来的动向你也是清楚的，皇上已经是半个死人了，苏荣恒也野心膨胀。如果再不回去，苏荣恒一称帝，我们再要行事就名目上不好看了。”苏容贤转过身，走到了桌边坐着。
苏柳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却依然站在窗前。那具尸体又飘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给他安葬。
“王爷！”门外传来小五的声音。
苏柳回过神来，过去打开了门，见小五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他亮着眼睛朝着苏柳笑，然后又收敛地走到了桌前叩拜。
“什么事？”
“老九和十八回来了。”
苏柳闻言，喜不自禁。他自来与“黑鹰队”里的十七人，形同兄弟。与老九，十八又将近半年未见，闻得讯息，自然忧愁一扫而光。
“恩，让他们进来吧。”
小五为难地看了一眼，犹豫地说：“他们俩还把苏墨带过来了，让苏墨也一起进来吗？”
苏柳吃惊地抬头，正看见苏容贤望过来的疑惑的眼神。
苏容贤古怪地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片刻，老九和十八就带着苏墨进来了。苏墨看见苏柳内心悸动了一下，再看见贤王，立马激动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们两个办事倒是妥当得很，本王想着你们一路辛劳了，也没说让你们跟过来，怎么还是过来了？”苏容贤先不管苏墨，安慰了一下属下。
说了两句话后，苏容贤也不多话。知道他们兄弟十八人感情好，就让他们自行下去说话。
到了苏柳自己的住处，苏柳也与老九、十八两人寒暄了几句，然后问：“你们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苏墨抢着接话说：“我本来就要过来找你，路上偶遇他二人，就一同来了。”
老九和十八面面相窥，内心都有些疑惑。
原来那天在丽春院，三个人相谈甚欢。苏墨便说苏柳在此，怂恿他们两人一起来找。刚刚听见贤王那么说，苏墨自然不敢承认是自己怂恿的，于是只好撒谎。
苏柳点了点头，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苏墨也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来找他，在路上的时候，看见水灾，这时才有了回话：“公子救命之恩尚未回报，听闻这边水灾横行，故特意来助。”
苏柳轻笑道：“你一个小姑娘，有这心就行了，又何必跑来受罪！”
“啪”“啪”
老九和十八的茶碗都掉在了地上，两人瞪大了眼睛，茫然地望着苏墨。
苏墨连忙过去作揖赔笑道：“九哥，十八哥，恕小女子诓骗之罪。”
苏柳也望着自己那两个蠢手下，心里不禁感叹他们真的蠢。同行而来，这么许久功夫，居然连别人女扮男装都不知道。
“老九，十八，再不长点眼色，总有你们被卖了的时候来！”
老九与十八纷纷起身，诚惶诚恐地低着头站着。
“行了，你们去休息吧。”苏柳挥了挥手，安排了侍女将他们带了下去。
苏墨却偏偏不走，等老九他们走了，才说：“子轩，我真是为救水而来。如果你信得过我，不如听我说一说如何？”
苏柳闻言，纳闷地点了点头。
“我这些日子一路看来，只怕这里的水灾还好些，前方来路更是尸横遍野。想来这水灾并非天降大雨而至，而是因为长江下游决堤而成。是吗？”
苏柳闻言，点了点头，让她继续说。
“我一路上也问了老九他们两个，长江自中下游，年年都有水患，这么说来，只怕是长江两侧的防洪工程没有完善的缘故。”
苏柳明白她的意思，就解释道：“长江的上游在周国，我们自然不能去管。从流经大夏开始，长江水域较深的两侧始终都有河堤。只是下游这河堤未免质量不够牢固，所以年年都会有洪灾，也是在所难免的。”
苏柳说的，与老九说的别无两样。这些古人，果然只知道防洪。
苏墨胸有成竹，轻笑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好使不好使。”
“你要是有什么好办法，倒是说来听听。若是好，王爷肯定重重有赏。”
苏墨冷笑道：“我又不是为了王爷而来，又哪里需要他赏我什么！”
“那你可是需要我赏你什么？”
苏墨轱辘着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眯着眼睛就笑了。
她一手指着他腰间挂着的一把扇子，笑着说：“要是主意可行，你那把扇子就给了我吧。”
苏柳只道苏墨是小孩子心性，又觉得她年纪轻轻没有什么主意可言，也不管这扇子是自己随身物品，便点了点头。
苏墨正经脸色，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侃侃而谈。
“防洪，灌溉，这两者是不可分开的。我听闻，每年除了洪灾之外，也多有旱灾发生。就是在此处洪灾时候，也有许多地方在旱灾之中。想来都是水的问题，要么就是水太多，要么就是水太少。”
“长江向来面积大，流量也大。除了上游来水之外，还外加上天降水，以及四处分支的水域集合而来。如果能让这水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只怕洪灾也没了，旱灾也没了。”
“你说这下游的河堤质量不够，我倒是不这么认为。水从高处往低处流，对于下游的冲击力自然比中游地区要大。同样质量的河堤，能挡住中游的水，不一定能挡住下游的水。况且这长江水中多沙，所以中下游到处可见平原。一旦水势汹涌失控，这些流沙也必将考验河堤的质量。”
苏柳听得起劲，见她不说了，追问道：“所以呢？”
“所以，要防洪，也必要灌溉！”苏墨绞尽脑汁想着现代是怎么防洪的，又想起了都江堰等地方的水利工程，于是说得更加起劲。
“我的意思是，在位于长江中下游的地方，我们人为设置分支河流，将长江内的水引到向来缺水的地区。另外，我们设置大型储水池，在雨季频发的年代里，将水储存到水池中，待得旱灾横行的时候，将储水池里的水再放出来。”
苏柳听着，倒是觉得可行。只是很多细节方面的事情也不清楚，于是叫人端了茶水过来，邀苏墨同坐，一个问一个解释。
两人谈了许久，直到天都黑了，侍女点了烛灯，还不罢休。
另一边院子里，苏容贤打发下人来看。听见下人回说苏柳正在和苏墨侃侃而谈，不禁有些不太高兴。
不过上次惹怒了苏柳，他现在也不方便做什么。再说这些日子以来，苏墨没有来之前，他也明里暗里试探过苏柳几次，也渐渐放心了。
“王爷，要叫柳大人过来用餐吗？”下人低声问了一句。
苏容贤回过神来，摇头道：“不用了，将柳大人的菜端过去吧。另外安排苏墨的饭菜，她也在柳大人那里吃了。你叫两个手脚轻快点的人去摆膳，摆完就出来，不必影响他们。”
下人点头，将桌上为苏柳准备的几个菜装进饭盒里，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苏容贤独自用餐罢，坐在灯下，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封的信件。信件是今天收到的，王太师安排人快马加鞭送来的。
他拆开了封漆，放在灯下看着。
“今日早会，第一老师提起龙王发威，只说香火不足，掌柜这边已经安排香火。起哄的人否决了休息的提议，只说等龙王走了再提。
此外，尊上抱恙，几位医生已经住到后院，随时等待传唤。
情况紧急，三思。”
王太师怕这密件泄露出去，故写得隐晦。
他是说：早朝时，赵太傅说起金陵洪水，户部安排了另一批赈灾款，洪水未退，不允许自己回朝。而同时，皇上龙体抱恙，太医入住乾坤殿，随时等候召唤。
苏容贤烧了这封信，叹息了一声。正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苏柳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