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伸出的手,就这样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之中。
那些信件展现在眼前,信封上是熟悉不过的字迹,写着“十九亲启”。
“什么时候送来的?”苏墨收回了手,淡淡地问了一句。
“我刚刚搬到李府,就陆陆续续一直有信送过来。上面写着这四个字,我就没有拆开过,也没有回信。”苏紫衣抚摸了一下这些信,看了一阵子,才又抬起头看着苏墨。
“本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信带给你,也想过直接撕了烧了。可是公子,如若你真的放下了,你看一看也不会如何。如若你放不下,这倒也算是一个慰藉了。”
头一回听见苏紫衣这么感性地说这些话,苏墨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道:“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苏紫衣咬了咬唇,想起了左别恨。从前的她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鬟,一心只想好好服侍苏墨。可是左别恨的出现,让她突然成长了起来,知道了什么叫爱,也知道了生命可以有更多的意义。
见苏紫衣这样子,苏墨也不再逼问。她伸手将信接了过来,感慨万千地抚摸着那四个字。
十九。
是不是说,在苏柳那里,自己依旧是他手下的小十九呢?不管发生了什么,在他那里,一切都没有变吗?
十九这个名字,对苏墨别有含义。像是苏柳为自己起的名字一般,似乎只要这个称呼还在,自己就依然是苏柳的人。
“公子,您先看看这些信吧,我去外面逛一逛。”苏紫衣识趣地走开了。
撕开了第一个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寥寥数字。
“十九:你怎么去了北燕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记得你曾说你那朋友是江湖人士,怎么会带你入宫?北燕风情如何?”
苏墨按着苏紫衣整理好的顺序,一封封看了下来。信封内的纸张渐渐变多,苏柳写的越来越多。
“十九:
你不回我信,是没有看到,还是不愿意回?我知你心中仍有芥蒂,也并非借机挽留,不过你我也曾交好,就算缘尽,也可以继续为友。
听闻北燕的南宫贺城府颇深,你入了皇宫一定要提防他,千万不要闹出什么事情来。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去皇宫,但是事情一完,你还是尽早出来吧。
天气越来越冷了,北燕不比大夏,这个时候应该就已经很冷了。虽然你身体一向不错,但是毕竟这一年经历了太多委屈,所以不要逞强,好好照顾自己,多穿两件衣服。
从你离开后,我再也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每天一闭上眼,都是以前的那些事情。再睁眼,天都已经亮了。
不管如何,希望你能给我回一封信吧。也许,收到你的信以后,我能好好睡一觉。”
此后接连四五封信都是问起自己为何还不出皇宫,为何不回信。言辞恳切,字里行间的担忧溢于言表。问了几句之后,苏柳又像异地的友人一般,若无其事地谈起大夏最近发生的事情,谈起贤王和朝中的动向。
什么京城中出现了一个千古名妓,长于诗赋,精于曲作。什么贤王昨天和恒王又在朝堂上吵了一架,而苏仁智却谁也不偏袒,微笑着看了一阵子戏。
也说起他今天新写了一首诗,又得了御赐的许多好茶。有人给他送来了名贵的鲜花,上次埋在地下的酒现在正香。
苏墨一封封看了下来,仿佛苏柳就在自己身边,详细地描述着他最近的人生。她几乎能想象到苏柳的表情,脸色淡淡的,嘴角的笑容温和而又优雅,一双凤眼微微勾着,柔柔地望着自己。
第七封信的时候,苏柳提及了一下大夏的新年。
新春之际,苏仁智在皇宫内摆宴设席,中午的时候,满朝文武百官俱在。晚上的宴席,只有苏家皇室的几个人,却偏偏叫上了苏柳。
苏仁智还在晚宴上,着重赞扬了一下苏柳。言下之意,似乎对苏柳特别欣赏。
苏柳写得含糊不清,但是苏墨也推测出了苏仁智的意思。苏仁智应该是对苏柳娶了苏嫣然有些惋惜,恨不得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苏柳。
苏柳在信中又特意提起了苏仁智的一番话:如今朕虽然只有恒儿贤儿两个亲生儿子,但是子轩为人沉稳,颇有一国之主风范。是故,在朕看来,朕是有三个儿子了。
最后,苏仁智又比较委婉地激励了一下苏柳:虽然说大夏历来是封长子为太子,但当今盛世求贤若渴,这太子之位,迟迟不定,就是为了选一个更合适的人。
看到这里的时候,苏墨便觉得有些不妙。又接着往下看,便知苏柳也有同样的担忧。
且不说苏仁智为何会说出这些话来,但是既然说出来这些话,那他话中的意思就是想让苏柳继承皇位。想必当时当着这么许多人,苏柳一定很尴尬也很危险。
不管苏仁智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这种话一说出来,必然让人多心。苏墨当然相信苏容贤不会起疑,但是苏荣恒这人是个最冲动的,只怕日后会对苏柳下手。
苏柳淡淡地提了一下,说了这些正事之后,画风一转,又突然说起了苏墨。
“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还不是贤王,你也只是十九。我尚未娶妻,你也并无忧心。当日同你在湖州街上游玩,你明明喜欢极了那件衣服,却什么也不说。
我后来常常在想,你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人。明明很喜欢,但是你说不出口,你不知道怎么去争取得到,你似乎在等着它自己走到你面前来。
后来,我用更为珍贵的东西,换来了那件孔雀毛的猩毡。以为你会很喜欢,谁知道,它现在依然在我府上。你并没有带走它。可能是因为,你觉得它不是你的吧。”
苏墨看到这里的时候,手剧烈一抖,差点将信掉在了地上。
苏柳这些话说得平凡不过了,可是深深地刺痛了苏墨。
是的,她就是那种不知道争取的人,她也的确觉得那件衣服不属于自己。其实苏柳这么写,也是在说另一件事吧?
苏柳是想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你的,所以你不带走我?
苏墨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冷静了下来,继续往下面看。
“你曾说,若有一个知己,就是没有结果,这辈子也值了。当时我还不懂深意,直到现在,才真的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虽然已经是这样了,可是我突然也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信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苏墨瞪着落款上的“子轩”二字,长久挪不开视线。
她没有力气再看后面的信了,将所有的信收起来之后,她妥善地收了起来。
紫衣仍在一旁看着花,但是苏墨知道她已经瞥了自己很多次了。又看到她担忧地瞥向自己,苏墨朝她招了招手。
“紫衣,你出去后,便为我给他回一封信。”
“公子您写了,我帮您送出去就是了。”
苏墨摇了摇头,道:“你写就是了。只写‘一切都好’,这四字就够了。”
苏紫衣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
一时,有人来报,说是南宫贺在正殿,等着皇后。苏墨定了定神,扶着苏紫衣走了进去。
“昨天没有睡好吗?”刚走进门,南宫贺就迎了上来。见她脸色不好,便关切地问了一句。
苏墨推开他伸过来的手,摇了摇头,问朝中的事情如何。
“我已经召赵华安回京了,毕竟赵思初驻守南阳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回来,借着让他父子团聚的幌子,让赵华安回京。”
苏墨点了点头,又问:“李多柯那边布置妥当了没有?”
“自然,这个你不用担心。李多柯说,最多五日,京中便会流传天降异象的事情。那个时候,赵华安应该还没有到京。赵华安回来之后,就由你去打点了,你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的。”苏墨点了点头,知道有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两人走到窗边,在塌上坐了。
“昨晚想得怎么样?”南宫贺顿了顿,又说起了正事。
苏墨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回头一看,那个叫小红的丫鬟依旧在看着自己。
她身旁的其他人早就已经没有力气折腾了,一个个都躺下了。只有她,依旧亮着渴求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苏墨。
从苏墨昨天回来到现在,只要每次去看她,就会看到她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苏墨觉得,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忘记这个眼神了。
特别是如果自己杀了小琴,那么苏墨可以确定,她会无数次做梦梦见这眼神,然后一身冷汗地被吓醒。
“我,我还是决定要留下她们。”苏墨想了想,很坚定地望着南宫贺。
“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
苏墨想了一晚上的保证词,又被南宫贺打断了。
他抬起手,挡住了苏墨后面的话,“我可以让你留下她们。”
苏墨眯着眼睛,等着他说完。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果不其然,他还是想要挟自己。
“哦?什么事?”苏墨故作随意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