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转过身，不顾苏嫣然的呼唤，快步走了出去。
回到听雨楼的时候，苏柳在里面等着。一见到她，就直直地望着她，并不言语。
“我刚刚去看王妃了，子轩，王妃是个很好的人，你好好对她。”
不管苏嫣然的理论，苏墨有多么的不喜欢。但是平心而论，这个苏嫣然对苏柳的确是一片真心。
苏墨继续收拾着没有收拾完的东西，她又将那件红色的猩毡放在了外面的桌子上，手中握着那柄玉扇，迟迟没有放下。
“我以为你会说点别的。”
“哦？我应该说点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并不希望听到你说这样的话。”
苏墨停了手中的动作，望着衣服愣了一下，才转过身来，面对苏柳。
她与苏柳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
“子轩，我相信你是爱我的，我也相信，我也还爱你。可是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你应该知道，一切都没有退路了，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
苏墨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曾经说过，不管发生事情，不会再让我离开。我也以为，我明白了你我的心意，就不会再离开。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不是吗？”苏墨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我没有变，你也没有变。”
苏墨望着他，没有说话。
“十九，名分对你而言，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不重要，名分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去勾搭一个有妇之夫。”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也没有人会这样以为的。”
是的，在这个朝代，没有这种说法。毕竟有了王妃还可以有侧妃，有了侧妃还可以有侍妾，王爷的女人可以多着去了。
“就算没有人会说，我心里，始终接受不了，你能明白吗？如果你没有成婚，我可以不求名分在你身边陪你。但是现在你成婚了，我的处境就很尴尬了。”
苏墨知道自己这些理论，苏柳是接受不来的。苏柳的确爱自己，但是苏柳不明白什么叫做一夫一妻。他是这个时代的宠儿，他不必为自己如此牺牲。
对于苏柳而言，能心中只有一个自己，能不与别的女人发生关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那如若没有苏嫣然呢？”苏柳突然问。
“她已经存在了。”
“等贤王的事情一完，我可以让她离开这里。”
苏墨舔了舔唇，想了想，说：“那就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苏柳苦笑一声，定定地望着她，“所以，你一定要走？”
苏墨点了点头。
苏柳无言地看着她，半晌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他让苏紫衣先下去，拉了苏墨的手，在桌边坐了。
“决定好去哪里了吗？”苏柳淡淡地问着。
“我，我要去一趟北燕，去找一个朋友。”这态度转变有点快，苏墨有些懵。
“那个叫李什么的江湖侠客？”苏柳已经忘了那个名字了。
苏墨点了点头。
“然后呢？”苏柳接着问。
苏墨摇了摇头，“还没有确定，不过天大地大，总能容得下一个我的。”
苏柳深深地凝视着苏墨，突然就发自内心地笑了。
“十九，天大地大，总能容得下一个我的。”
苏墨惊心，回头望着他，“你什么意思？”
苏柳充满爱意地望着她的眼睛，特别诚恳地说：
“我们私奔吧。”
苏墨的呼吸停了下来。
“我们私奔吧。”苏柳再次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都是温柔的爱。
苏墨楞在了凳子上，望着苏柳，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我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想着我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你。但是我觉得不管我怎么说怎么做，你都不会再留下来了。果然，你还是决定要走。我没有办法留住你，不如，同你一起走吧。”
“我这前半生始终为了贤王奔波劳碌，从没有哪一天为自己考虑过，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应该这样过下去。可是你突然出现了，我想着你，我才明白，我的人生不应该只有贤王。”
“所以，我们私奔吧。我带上你，你带上紫衣，我们三个人躲起来，就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苏柳似乎不是在商讨，而是在描述未来的蓝图。
苏墨听得心动了，想象着在乡下或者原野那种简单快乐的生活。她甚至都想迫不及待地点头同意，然后收拾好东西，悄悄地溜出大夏。
可是，她望向苏柳，才发现他眼中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种快乐。
苏柳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在21世纪的时候，苏墨忙于生存和报复，一直过得很辛苦。所以她穿越过来之后，反而觉得非常庆幸。她想要的，其实一直是简单的田园生活罢了。
显然，苏柳不是这样的，苏柳有他自己的野心抱负和担当。
苏墨淡淡地笑了笑，问：“那贤王呢？”
苏柳咬了咬唇，艰难地说：“贤王如今也不需要我了，他自己足够强大。”
“如若有一天，贤王势败呢？”
苏柳沉默了许久，半晌才望着苏墨，道：“我们躲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去，这样我们就不会知道这些消息了。”
苏墨点了点头，又问：“黑鹰队呢？”
“黑鹰队留给贤王。”
“如果贤王恼怒你不告而别，对黑鹰队下手呢？”
苏柳更加艰难了，想了片刻道：“那就让黑鹰对跟我们一起走，他们会同意的。”
苏墨点了点头，道：“凭着黑鹰队对你的尊重和信任，他们自然会放下自己的抱负和家庭，跟随你而去。”
“可是，你忍心吗？”
苏柳咬了咬唇，索性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了。
“子轩，我问你。如若我说，要你放下所有的一切，包括你现在的权利地位，你的理想追求，你的亲友家眷。放下这一切，同我默默无闻隐居深山，你真的愿意吗？”
“我愿意的。”
“深山没有权谋争斗，没有功名利禄。只有扫不完的落叶，看不完的明月。你是举世无双的英雄也好，还是碌碌无为的匹夫也好，都没有任何区别。你每天只需要和我一起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你所有的本事，都没有用武之地。就算这样，你也愿意吗？”
苏柳沉默了一会儿，刚要开口，就被苏墨捂住了嘴。
“你自然会说你愿意，我也相信你现在是愿意的。”苏墨平静地凝视着苏柳，“只是那样的生活，很快就会磨灭掉你对我的感情。”
苏柳也平静地望着苏墨，没有推开她的手。
“子轩，我一直以为你明白我，可是你其实一直都不明白我。我并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需要明白你的心意就行。”
“你愿意说出这样的话，我很感动。但是我不认为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以一方的牺牲为前提。”
“你放不下的，你放不下贤王的抱负，也放不下黑鹰队的生死。这些年，你一直以为你是在为贤王办事，事实上，你也是为了你自己。你要证明自己，你要施展才华，你不应该与世无争，也不甘愿默默无闻。”
“所以，今天的话，我当你没有说过。从今以后，你继续你的生活，而我，也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苏墨说完之后，收回了手。
看着苏柳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了下来，苏墨并不是不难过。她也很愿意，与他私奔，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与世隔绝。可是她明白，那样的生活，不是苏柳想要的生活。
苏柳生于这个乱世，注定要与贤王共同成就一番霸业。
苏柳眼眶红了，他无奈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说的都很对，可是我没有办法，就这样看着你离开我。”
苏墨也渐渐红了眼眶。
她不知道要如何回应苏柳这么直白的话，索性只好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他。
“十九，不要走好吗？留下来，给我一点时间。贤王的事情，总不过这两年就会有一个结果。到时候，不管结果如何，我都随你走，好吗？”
苏墨继续沉默着。
尔后，不管苏柳再说什么，苏墨都始终没有再接话了。
苏柳终于明白了，他苦笑一声，任由眼泪掉落下来。
“既然如此，那你走吧。”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苏墨感慨万千地看着他，良久才用手帕擦干了他脸上的泪水。
“子轩，”
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开口喊出了这个名字之后，苏墨却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将手帕放在了桌面上，慢慢站了起来。
仿佛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可是到了要走的时候，才惊觉身外之物，都不必带着了。苏墨随意拿了一个包袱，带上了那柄玉扇，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苏紫衣见她脸上有未干的泪水，连忙迎上前来，用手帕拭泪。
“公子，您没事吧？”
苏墨摇了摇头，拉着苏紫衣往院子外面走。离开轩王府的时候，门卫还不知道她要彻底离开，迎上前来讨好，问她是否需要车马。
苏墨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这高大的府邸。恍惚中，好像听见了苏柳低沉的哭声。
她心口剧烈的痛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再见，轩王府。
再见，苏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