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希望
耳边响起呼啸的风声，在山林凛冽的冰雪味道之中，隐隐约约的有一丝淡淡的竹香。李燕在一片白茫茫中再也感觉不到自己了。
……
李燕是烫醒的，但才一睁眼，她就被空气中浓郁的酸臭熏的落下泪来。
她揉了揉被被熏的有些发疼的鼻子，缓缓爬了起来。
这是一个极小的……笼子。
笼子的外围，被破旧的棉被包得十分严实，完全隔住了冷风，可也不晓得这被子多久没有洗过了，其间的酸爽被火盆的热力推动下着实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如果刚才自己不是把手靠火盆太近被生生的烫醒过来，只怕明天一早这车里就能多块人形的熏肉！
李燕无声地叹了口气，把笼子一角的棉垫支开充当风口，给自己换点空气。
李燕坐在风口，默默地想着在自己失去意识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来想去，她也只是依稀记得好像在自己跳下去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绕住了自己的脚。
是树藤么？这冰天雪地的，会有树藤么？
就在这个当口，李燕隐隐的听到了两个脚步声由远及近走了过来，她迅速地放下棉垫。
“哎，三哥，你说咱们拣回来的这个小姑娘真是李督尉家的女儿么？”一个年轻的声音问道。
“李老哥的家眷一直都住在尚京，我也没见过。不过从那个狱卒身上翻出来的文谍来看，应该是的。”
“唉，李督尉他们家可是太惨了。只剩下这么两个孩子，可如今，一个虽然被咱们救了下来，但生的那么柔弱，又要与人为奴，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另外一个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愣是给摔没了！”
李燕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人狠狠地一捶！半晌才缓过这口气来。
没了，弟弟真的没了！
李燕怔怔地靠在囚笼的木柱上，眼中空洞洞的，心也空洞洞的。
“要说这事真是邪门。这方圆五里都翻了一遍，可愣是啥也没找着。三哥你说，该不是什么神仙显了灵，把那孩子给救走了吧！要不然，也不可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李燕顾不得许多，扯开棉帘，高声问道，“我弟弟没死么？”
李燕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他们转头看向囚车，见李燕正望着他们。
车里的这个小姑娘，头发乱成一堆，脸上横七纵八的也说不清是个什么颜色，可是雪夜之中，她的一双眼睛却显得格外明亮。
年轻人愣了愣，然后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死没死的，我们也不清楚，我们下山寻找的时候，只寻到了摔成了碎片的马车和死马，没看到尸体。”
李燕含着眼泪笑了笑。
年轻人却接着说道，“你也别想的太好了。车都摔成那样了……”
“虎子，闭嘴。”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那位被他称为“三哥”的人给喝住了。
世子救下这位姑娘的时候，她已经跳出崖边，自己当时就在世子身边，这孩子脸上当时的表情，只怕他一辈子也是不能忘的。
那么绝决，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留得住她一般。
自己的孩子也跟她年纪仿佛，前几天媳妇来信的时候还说孩子如今只知道傻淘疯闹。
可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小小的年纪，家逢巨变，父母双亡，旁的不说，他们今日寻人时在山路上看到的那些痕迹，也知道在他们到来之前，肯定是有一番生死相搏的打斗的。
想想就让人觉得心疼。
“幸亏你们车上那把火，要不然，我们还真不一定能及时发现你们。”虎子温声说道，“李姑娘聪慧，知道这冬季在山间里想要引人注意得用火，不过也忒险了些，要是真的引着了树木，可是麻烦了。”
李燕看了看眼前这两位和气的官兵，苦笑了一下，不过是意外罢了，倒是救了自己一命。如果自己知道这个法子，早点点火，也许弟弟……
见她的情绪又低落下来，那年轻人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隔着棉帽抓了抓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你饿了吧？好在咱们已经回了营区，我去火头军那儿给你弄点吃的！”
李燕虽不觉得饿，但却也不好拒绝对方的好意，只道了声谢，那年轻的官兵笑呵呵的跑开了。
“大叔，劳烦问您一句，你们在山上可还见到了其他……人么？”
“哦。有一个被人打瞎了一只眼睛的官差被我们救下了，据他说他和自己的同僚被人劫杀。可是我们没发现他的同僚也没看到劫杀他们的人。”
又是不见了！
李燕心中诧异。
见李燕沉默不语，三哥低声安慰道，“姑娘，你听我一句劝。这人呐，好死不如赖活着！李老哥的事儿，我们也听说了。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觉得心灰意冷我也能明白。可是，姑娘你想想，你弟弟不见了，如果你再去了，那李老哥的冤屈怎么办呢？”
李燕抬起眼来看了看三哥，苦笑了一声，难不成他们以为我要寻死么？
三哥寻思了片刻，然后沉着声说道，“李老哥的事儿，我们兄弟也听了一耳朵。沈家不就是想你们全家死光么，嘿，你就偏不如他的意！你就活着！就算不能为你爹娘兄弟报仇，可是你活着，他的心里头就有根刺儿！他就不得劲儿！再说了，那皇帝也没说你们家是什么遇赦不赦的重罪。你忍个三两年，遇着个什么事儿，万一皇帝一高兴就大赦天下了呢？你不就自由了！你想想，那时候你才多大？能做的事儿多了去了！可是你这要是一死了，可就真的是什么都没了！”
这时候，虎子已经捧了热水回来并一个冷了的粗面饼子还有几条咸菜回来，李燕道了声谢，接过吃食和水，靠在车笼边，默默地边吃边出神。
见李燕默默出神，两个官兵也不去打扰，只坐在火堆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此时的军帐之中，顾瞻正细细地擦着他的银枪。
只听“嘟”的一响，一支弩箭正扑顾瞻的面门而来。顾瞻微微一侧轻松让过，弩箭深深的刺入军帐的撑柱之中。
顾瞻手下不停，抬眼扫了一眼孔铭。
“嘿嘿，失手，失手了！”
“每次失手都能瞄准我的位置，你安的什么心？”
孔铭放下手里的弩箭，从怀里抽出条香气四溢的丝帕来，小媳妇状的沾了沾眼角，“奴家自小便随着世子，难道你还不懂人家的心么？”
顾瞻冷眼睨着孔铭，“来人。”
“哎呀，这就恼了！怎么这趟从尚京回来之后，你就变得这么不好玩儿了呢？啧啧。”
孔铭边说边嫌弃的摇了摇头，此时，听了顾瞻招唤的护卫已经进了帐，孔铭连忙摇手说道，“哎呀，你进来干什么？你们世子逗你们玩儿呢。出去吧，出去吧！”
护卫无语垂头，对于这位爷，说什么也别听才是上上之策。
“人如何了？”
“回爷的话，车上的那位刚刚已经醒了。胡三和虎子已经给她拿了吃食和热水，世子的话也带到了。那个狱卒身上的伤都是皮肉伤，这会儿军医已经帮他上了药了。刚才闹了一会儿，属下已经给他灌了安神的药，这会儿睡的正香。”
顾瞻沉默了片刻，“山间林密，野兽出没。只怕回京之时，这人手不能写，口不能言，你们好生护送着，千万别再让他出了什么意外。”
“是。”
等护卫出去，孔铭一个箭步窜到顾瞻身边，双眼放光的看着他，说道，“你不提这茬儿我倒是忘了。侯爷的车马已经到了凌都有大半个月了吧？你一直窝在这儿不动地方是不是为了今天那个小丫头？那个丫头是什么人让你这么上心？一大早得了信儿，还亲自带着人赶跑了一群碍眼的货色。啧啧，我说英雄，你为这美人做了那么多，可人家啥也不知道，你不是白救了？你还怎么让她以身那个啥呀？”
顾瞻神色不动地应道，“他是李修诚的女儿。”
听了顾瞻此言，孔铭难得的脸上露出正色，“哦，这可微妙了，不是说这一路上那两个狱卒都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姐弟俩，怎么进了北境快要交接的时候就动了手了呢。”
顾瞻微微一笑，“沈大学士为官多年，想的自然是周全的。”
“这么说，刚刚那些话，是侯爷吩咐的？”
顾瞻冷冷的挑了挑嘴角，“差不多。”
在尚京的时候，他拦住了顾盼，但在心里他对顾盼的做法是认同的。
特别是当得知李家三口和下人毙命之后，定安侯府派人悄悄验过那四人的尸身。父亲在看过文书之后，第一次在顾瞻和顾盼面前露出了他满身的煞气。
无论如何要保住李家的血脉，这是父亲离开前给自己留下的命令。
可惜，自己还是晚到了一步，只堪堪救下了李家的女儿。
孔铭看着脸色越发清冷的顾瞻，摸了摸下巴，“那丫头呢？你想怎么处置？那可是块烫手的山竽，不好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