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瞻的监视之下，李燕吃了这日的第二餐饭。
这顿饭吃得李燕心中不免有点战战兢兢，可是她转念一想，自己这是何必呢？不过就是因为治病救人少吃了一顿饭罢了，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自己何必心虚呢？
可是想归想，李燕放下碗筷的一瞬间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顾瞻。
顾瞻看了看李燕，轻叹了一声，随即让谷雨收拾了碗筷，亲自给李燕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
“我无意干涉你，可是，你也得为自己着想一下。眼下军情紧急，我实在无暇分神时时照顾到你。一日两日也便罢了，可是看眼下这个情况，只怕这场战场没有个一年半载是没办法结束的。你若日日如此，让我如何能安下心来？”
李燕看了看顾瞻，闷闷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日后不会了。”
顾瞻伸手，将李燕捂在茶盏上的手拉住，看着她温声说道，“今日公爷告诉我，你有意将飘渺宫的谍网消息交给他。”
李燕点点头，“眼下战事吃紧，除了顾及眼前，周遭的情况也会影响到战局。我也是分。身乏术，公爷如今有伤在身，与其让他上战场厮杀，不如让他总领全局。”
说到这儿，李燕轻叹了一声，“若是顾伯伯也在就好了。一个北境战神压阵，能抵得过千军万马。”
顾瞻听闻此言，久久没有言语。
许久之后，顾瞻才对李燕说道，“过几日，我就要离开此处了。靖安关前，顾锦鹤父子失守的城池，我要一座一座的夺回来。而且，父亲的旧部，我也要开始联络。这一回，你听我的，不要再跟着我了，留在这里，帮我守住靖安关，把这里做成最牢靠的后方供给之城。”
李燕看着顾瞻，微微一笑，点头说道，“男主外，女主内么？”
顾瞻失笑道，“这么说，也可以。”
李燕思量了一下，终于点头，“好。我答应你。我会留在这里，与公爷一道好好守住靖安关，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不过，话说回来，顾锦鹤那对父子现在人在何处？”
顾瞻了想，“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现在应该离我们不远。”
李燕挑眉，离我们不远？难道，他们也在靖安关附近？
顾瞻猜得没错，此时，顾锦鹤与顾眕真的就在距离靖安关不足十五里的山坳之中。
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顾眕已经在山里整整当了差不多十天的野人了。
可是虽然已经落魄，可是顾眕顾大少身上那股子盛气凌人的劲儿，却丝毫不减当年。
眼下，他正对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食物发脾气！
“这些东西是给人吃的么？”顾眕吼道，“拿下去，滚！”
说着，顾眕飞起一脚，将冒着热气的糙米和肉干煮成的粥踢翻在地。
亲随眼看着唯数不多的粮食被自家少主子就这么给糟蹋了，满眼都是心疼，可是却没敢说半个字。
“眕儿，又在胡闹什么？”
顾锦鹤看上去要比顾眕淡定许多，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糟蹋了粮食，不满地皱眉说道，“如今战士们都已经开吃喝树皮草根喝雪水了，你怎么可以如此浪费粮食？”
“爹，咱们退守此处已经多日，援军却迟迟未到。儿子早就跟您说过，顾锦鹏手下那些人不可靠，您指望着他们给我们打援……呵呵，别说是打援，我看他们是巴不得我们父子死在这里，好等着他们的旧主时，在顾锦鹏和顾瞻的面前表功呢！”
“眕儿！闭嘴。”
顾眕看了看四周那些仿佛没有听到自己说话的官兵，冷哼了一声，抱着自己的配剑，坐到铺着厚毡的树边，气呼呼地闭目养神。
顾锦鹤虽然开口训斥了顾眕，可是他心里却也跟顾眕是一样的想法。
六年多的时间，北境的定安军早已经是面目全非。各种的将领从裨将开始往上，自己安排的人手能占到七成以上。
可是将能换，兵却还是原来的兵。
虽然这些当兵的什么也不说，可是顾锦鹤的心里却时不时地冒出不安的情绪来。他很担心，如果朝廷真的再把顾锦鹏派出来带兵，那自己究竟要如何立足。
而眕儿……
虽然看上去如今他的身体似乎好了许多，可是，他的脾气越变得越来越阴郁暴戾，就在今日，他还因为一点小事，处置了身边儿的一个亲兵。
虽然自己身边的官兵对此事报以了冷眼相观，可是，顾锦鹤却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一点不同的意味。
哗变！
这两个字才一冒出头，顾锦鹤的后背就在这北风之中惊出了满满的冷汗。
他现在带着的这支部队，可是当年有“北境小御林”之称的虎威营，这其中的每一员战将，皆是由顾锦鹏和顾瞻亲自选拔出来的。
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装备在定安军里都可谓是首屈一指。
当初带着他们保护自己和眕儿，顾锦鹏看中的这一切如今都变成了最大的威胁。
如果真的哗变的话，那后果……
想到此处，顾锦鹤站起身来，冲在林中的众人一抱拳，高声说道，“诸位，如今北境告急，我与诸位被北羌军马围困，不得不退守林中。诸位心中虎落平阳之感，我顾某人与诸君感同身受。但是敌众我寡，为保我北境之基本，我顾某人不得退而求全，带领诸君退避此处。”
“各位，此去向南不足十五里，就是鲁国公镇守的靖安关。等我们平安抵达靖安关口，与鲁国公兵和一处，必会给北羌人一个大大的教训，报今日被困之仇！”
顾锦鹤这边说的慷慨激昂，可落在虎威营众人的耳朵里，却只有两个字儿：放屁！
打从虎威营建立至今，他们就从来没这么窝囊过！
好好的一个虎威大营，如今却成他们顾锦鹤父子的保镖营。
打从北羌人踏破大翊边境的第一个城池之日起，他们就一直护着这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父子东躲西藏！
原本他们还以为，顾锦鹤如此匆忙地离开定安侯府是为了赶往前线，保家卫国，可是谁能想他，这两个贪生怕死的货，竟让虎威营护着他们一路向南，不停的逃窜！
这一路上他们遇到逃难的流民，每每看到他们眼中那鄙夷的目光，这些虎威营的汉子们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前几日与一支北羌的队伍遭遇，对方不过五六千人的样子，可是这顾锦鹤一声令下，带着他们直接就钻进了山林。
狗屁的敌众我寡！
他们有五六千人，虎威营也有三四千人呢！而且，他们这些人都是当年在战场上随着老侯爷南征北战，可以一以顶十的汉子好不好？
而最让他们气愤的，就是顾眕这个不知死活的混帐王，巴蛋！
比起当年的十三岁随父出征，跟他们一起爬冰卧雪的顾瞻来说，顾眕简直就根本不能看了！
既然想当丧家之犬，你就好好地夹着尾巴做人好了。可是这位小爷，今儿嫌马鞍太硬，明儿嫌盔甲太重，这一路上挑三拣四，动不动就要发作旁人。
光是因为没伺候好他而被他下令处置的亲兵，就已经有十多个人了。更别提这货居然还一边逃一边不忘做那些个臜腌的勾当。前些时候，竟然还把营里一个刚刚入营不久的小家伙就那么给……
他把虎威营当成什么地方了？妓寨么？
顾锦鹤一番演讲之后，没能收到预想的效果，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冷场。
顾眕原本觉得自己的父亲跟这些粗人说这些话就没有什么意思，可是当父亲说完话之后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之后，顾眕的火“腾”地一下就窜上来了。
“你们这个没眼色的混蛋，没听到我父亲与你们说话么？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敢对主帅不敬，就应该活活打死！怎么着？还惦记着顾锦鹏那个废人么？我告诉你们，别说他现在是个废人，就算不是废人，你们也不用指望还能见着活的顾锦鹏！他和他那个倒霉儿子顾瞻，都该去死！你们也该去死！”
顾眕跳起来指着众人高声吼道。
顾眕这一嗓子吼出去，顾锦鹤心里就骂了声“蠢货”！
可是再想拦着，已经不可能了。
此时，那些早已经受够了顾锦鹤父子带给他们的屈辱的虎威营的将士们纷纷站起身来，对着顾眕怒目而视。
“怎么？你们想干什么？哈，看老子不顺眼是吧？告诉你们吧，老子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狗屁的北境小御林！不过是一群没了主子的赖皮狗。我父亲看你们可怜，给你们口饭吃，不知道感恩戴德，好好护着我们父子俩，你们想干什么？打我吗？”
虎威营的将士们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能动手的时候，绝对不动口！
既然这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账自己都提出这么值得他们考虑的要求了，他们还等什么呢？
终于，一个声音高声回应道，“顾眕，你以为老子不敢揍你么？告诉你，老子忍你很久了！兄弟们，顾锦鹤父子弃家国于不故，老子不能再忍了。愿意跟老子干的，吼上一嗓子，咱们杀了这对狗父子，去靖安关投靠鲁国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