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铭的想法是好的,可是他却没想到,等他和顾瞻用过了午饭,再用过了晚饭,都快再用宵夜的时候,李燕却一直没有从伤营里出来。
“飞轩,咱们去伤营看看吧。”孔铭有些担心的说道。
顾瞻从一大撂子的文书里抬起头来,“去伤营做什么?”
孔铭这才想到,本想着从伤营回来就告诉顾瞻李燕去了伤营主事,可是进门就开始忙活,却是忘了把这事儿告诉给顾瞻了。
“那个……咳,子彦去了伤营,到现在还没出来。”
顾瞻闻言皱眉,把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撂,站起身来抬腿就走。孔铭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等孔铭再次踏进伤营的时候,发现虽然不过短短一日,可是如今这伤营里的情况,却和今早他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虽然依旧人来人往,虽然依然忙忙碌碌,可是,这却是一片忙中有序,忙而不乱的情况了。
孔铭拉住一个抱着药品的童军问道,“你们主事呢?”
童军一怔,问道,“哪个主事?如果找唐管事,他现在正在轻伤营里,就是最后面那六个帐子里忙活。如果找县主,她现在正在头一个帐子里呢。我这正要给她送药过去。”
“带我过去。”顾瞻没有孔铭那么唠叨,直奔主题。
小兵虽然不认识顾瞻和孔铭,可是却也是个有眼力的,这两人,从头到脚的穿戴都显出一个“贵”字儿来,走到哪里都是个“我很贵”的气质。
小兵点点头,然后从孔铭手里一挣,“随我过来吧。不过进不进得去营帐,我可不知道。我只是负责送药的,也是不能进帐去的。”
“明白明白。”孔铭笑呵呵地说。
小兵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腿脚却非常灵活,小腿紧跑,三五步就跑到了营帐外面,对着里面喊道,“药送过来了。”
很快一个跟他年纪仿佛的小兵钻了出来,从里面拿着个竹篮子对外面的小兵说道,“狗子,把药放这里面。县主说了,煮过的白布也不够了。你快点去拿。哎,对了,县主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你给她弄点糖水,最好是红糖的啊。”
“行了,我知道了。柱子哥,你呢?吃点啥?”
“我中午的时候吃了两窝头,这会儿还不饿呢。行了,别跟这个说闲话儿了,快去。”
“好嘞。”
狗子转身就要跑,一回头看到了顾瞻和孔铭,连忙加了一句,“这两位大人是过来找县主的。”
说完,撒腿就跑开了。
被叫做柱子的男孩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顾瞻和孔铭,然后像模像样的冲着两个抱拳施礼道,“两位大人,外面风寒,不如进帐吧。可是,您两位只能坐在这里,里面是不能进的。”
哎呵,孔铭听了这孩子的话差点笑出声来,这大营里现在居然还有人敢对他们俩指手划脚,这小子,看着挺伶俐的,怎么这么愣啊!
倒是顾瞻点了点头,“好。你进去吧。不是急等着用药么。”
“哦,对了。”
柱子闻言连忙提着篮子走了进去,顾瞻和孔铭一挑帐帘,走进了大帐之中。
一进帐,扑面就是一股夹着浓重血腥之气的热风。
孔铭失声说道,“我的天,这里面点了多少碳盆啊?这味儿……”
“呆就呆,不呆就给我出去。少在那里罗嗦!”李燕的声音从里面飘了出来。
孔铭识相地闭了嘴。
就在他们刚刚坐定,只见帐帘一挑,又钻进个人来。
孔铭一瞧来人,嘿嘿一笑。
“小子,好点儿了么?”
李旭冲着孔铭呲了呲牙,又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顾瞻,略显不自在地说道,“差不多了。”
“你怎么来了?”顾瞻问道。
“我听说我姐一天都没吃没喝,一直在这帐里。我怕她一会儿发疯!”
孔铭的嘴巴窝成了个“哦”型,然后低声说道,“现在已经开始疯了。”
李旭轻叹了一声,低低地说道,“我就知道。”
“她以前也是这样么?”顾瞻问道。
李旭点点头,“我姐这人虽然有些时候嘴巴不饶人,可是待人平时还是不错的。可是,一开始治病,她就入魔了。”
“入魔?”顾瞻皱眉问道。
上次李燕在望京的时候,他也听那位老先生说过,李燕那段时间几乎达到了不吃不喝不睡的程度,若非身体虚弱,以李燕的体质也不至于当时会一下子病重成那样。
“师傅说,我姐这人心太善,就看不得旁人受苦。一看到了,便是感同身受,恨不能替他们担了才好,是个天生当医者的材料。你们瞧着吧,今儿若不把她抬出营帐,她非得把所有的伤兵全治上了,才算是完事。”
“那怎么行?这些伤兵是好了,她的身子不就垮了么!”孔铭说道。
李旭无奈地笑了笑,“所以,当初师傅才给她立下了那么条规矩,治一病,试一毒。许多人因为这条规矩望而怯步,要不然,我姐的名声肯定比现在还响。”
虽然这话说的有些无奈,可是,李旭的话中却无处露着余有荣焉的得瑟。
孔铭看了看已经有些坐不住的顾瞻,眼睛忽然一转,冲着李旭一乐,“我说,小子,你一口一个你姐,怎么没听你叫我声哥啊?”
“哥?”李旭略显嫌弃地看了看孔铭,“我哥早死了!”
孔铭站起身来,朝着李旭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胡说八道,我活得好着呢!我是你姐的义兄,难道你就不应该叫我声哥?”
李旭的嘴角抽了几抽,这声哥却是怎么也叫不出来。
孔铭自来熟地拢住李旭的肩膀,拖着他朝帐外走去,“来,来,来,咱们去我爹那儿说道说道,看看你这声哥,是叫还是不叫。”
“可是我姐……”
李旭哪里想走,可是才与孔铭一叫劲儿,浑身就是一个激灵,真疼啊!
不过一个松劲儿的功夫,李旭已经被孔铭给拖出了帐子。
“你小子,怎么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你姐夫在里面呢,还能让你姐受了委屈?”
“他们还没成亲呢?什么姐夫?”李旭磨牙道,“昨儿的事儿我还没跟他算账呢!晴天白日的,就当着那么些个人的面儿抱着我姐,我姐的名声呢?”
孔铭在心里苦笑,我的弟弟哟,你姐那名声早多久主毁在屋里那主儿身上了,今日今时才想来找他算账,也太晚了点儿吧!
“哎呀,皇上赐的婚,你以为是你姐能跑得了?还是飞轩敢不负责?安心啦。走吧,咱们哥俩去瞧瞧咱爹去。”
李旭被孔铭一句一个“哥俩”一口一个“咱爹”说得混身都是鸡皮疙瘩,虽然心有不甘,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孔铭说的都有道理。
顾瞻在狗子第二次送来东西的时候,没有惊动里面的人,而是自己接了过来,提了进去。
李燕听到帐外人没经过通传就私自进来,想都不想就把手里的一把薄刀飞了出去。
顾瞻轻轻一侧身躲了过去,轻笑了一声,“你是想阵前谋杀主帅?还是想要谋杀亲夫?”
李燕这才发现,进来的人竟然是顾瞻,心里道了一声好悬。
原本她以为进来的是个孩子,所以才会把薄刀飞得足有成年男子头部那么高,主要就是为了把人吓出去。
可是这一刀却正好够得着顾瞻的面门。
“你进来做什么?出去!”
面对顾瞻,李燕不知道怎么有点心虚。
顾瞻显然不买李燕的账,沉声问道,“手里这个,还要多久?”
李燕偏头,站在她身边的柱子用干净的白布给她擦了擦快要滴下来的汗水。
“手里这个骨头已经接好了,受了伤的内腹也止住血了。”李燕答道,手下却一直没停的继续忙活着,“不过后面还有两个必须要……”
“交给别人。”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军令。”
李燕看了一眼顾瞻,磨了磨牙,官大一级压死人,尤其是在军中,抗命那是要杀头的。
李燕虽然不怕死,也知道顾瞻不会动自己,他如此说话,不过是想告诉自己,他生气了!
好吧!
李燕在心里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哪辈子欠了这祖宗的债,连给他帮忙还得看他的脸色。
帐里也有其他的军医,这些人大多是认识顾瞻的,一听主帅这样吩咐,其中一人忙应声说道,“县主,我们在旁观也观摩了一日了。不如这样。余下的两人由我等操刀,县主在一旁指导……”
“你们自己来!”顾瞻冷声说道,“若是看了一日还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要你们何用?”
这位小爷是彻底怒了。
几位军医互视了一眼,忙七手八脚的将剩下那两个已经危重的伤患抬到旁边的台子上,各司其职的忙活起来。而此时,李燕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医械。
“你,跟我出来。”顾瞻对着李燕说道。
李燕叹了口声,对旁边的军医们说道,“这几人今晚还要观察,若是有什么不对,随时过去找我。”
军医们连连点头,可是心里却异口同声地说道:找你就等于找死啊县主,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