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宫中,特兰丹娜坐在寝宫之中,双眼呆滞,她手中把玩着滕逸扬小时侯最是喜欢的一个玉猴雕件,默默地流泪。
一声皇上驾到,宫中的众位宫人和内侍齐齐地跪地迎驾,可是特兰丹娜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然如故地坐在原处。
从恭亲王府回来之后,特兰丹娜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皇帝见状,也没有追究,只是动了动手指,将众人退了下去。
皇帝缓步走到特兰丹娜的近前,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任何事,只是坐在比较靠近她的地方,默默地陪着她。
许久,特兰丹娜抬眼,看着坐在自己近在咫尺的皇帝,哑着嗓子说,“你什么都知道了,对么?”
皇帝看着特兰丹娜,轻声回答道,“一部分吧,并不是全都知道。”
特兰丹娜苦笑了一声,眼泪顺着眼角又掉了下来,“那你现在想知道什么?”
皇帝轻叹道,“我本以为,你会在更早一点儿的时候问我这句话的。”
“如果我早问了,扬儿……扬儿就不会死了是么?”
“他依然会死,不过,他会在儿孙满堂,垂垂老矣的时候死去。我本打算,让人李代桃僵,然后把你们送到任何一个你们喜欢又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去。”
特兰丹娜仰起脸来,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是我害了扬儿。这是他给我的警告,可是为什么,他不直接杀了我而放过扬儿呢?他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一定要杀掉他呢?”
一边说着,特兰丹娜的眼泪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不等皇上再问,特兰丹娜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从头到尾,一丝不落地讲述给了皇帝。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女细作来到大翊,混入一户送女入宫的人家,取得了信任,被带着进宫。可是路上遭遇洪水,主人死去,于是她只得找了一个原本就与众人交集不深的落魄人家的女子的文谍,冒名顶替,走过了皇宫。
就在她进宫得宠,身怀有孕,并且生下儿子,以为再不会有人记得她,她能一辈子过上安稳日子的时候,自己曾经的队长桑林普利用堂兄的身份找上门来,为她下达了任务。
皇帝沉默地听着特兰丹娜的讲述,心中各种滋味实在是难以用语言表达。
待特兰丹娜讲罢,她跪倒在皇帝的面前,说道,“皇上,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细作,更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和姬妾。我这一生,一无是处,却害人害己。如今扬儿一死,那就意味着他们接下来会有大的动作,皇上,特兰丹娜此时再谈心中对您如何仰慕已是笑话,只是希望皇上万万保重龙体,不要被人所害。您可以赐死我,也可是在一个荒芜的地方圈禁我,无论如何,特兰丹娜都会感激不尽。”
皇帝闻言,又看了看特兰丹娜,千言万语,终化成一声长叹。
将近子夜时分,皇后突然降旨遣人请李燕入宫。
第二日一早,宫中传出消息,沈氏敬妃,因过被贬为庶人,赐死于昨夜。
可是究竟是因何过,无人清楚,只知道昨日皇上离开沈敬妃的寝宫时候,神色异常不好,而且,竟然宿在了居在太后宫中的皇后的殿内。
当桑林普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不禁一动。脸上也露出了极为得意的笑容,虽然是颗废子,可只要运用得当,还是能够起到一定的效果的。
可是,桑林普还没来得及开心太久,就发现接下来的事情,与自己曾经的设想开始有极大的不同了。
当天晚间,御林军在顾瞻和孔铭二人的带领下,直扑太师府。
太师府上上下下,除已经“下落不明”的大公沈延康和外出未归的沈太师外,尽数被拿。一时间,尚京府大牢内人满为患,有些下等奴婢不得不被二十多人塞进一个不足宽窄不足四步的牢房之中,别说躺着坐着,连站着喘气儿都成了问题。
翻过天儿来,皇帝没有上朝,由太子与纯王连手主持朝政,顾瞻,孔铭,贺兰修等人接二连三地被两位皇子在朝会之后留在宫中议事。甚至据说,还有一位神秘人一直陪在太子身边儿,为他出谋划策,深得其信任。
接连三日,天天如是。
不止如此,贞娴县主沐子彦因皇后命入宫,亦有四日未归。皇后亦传也消息,因为不明原因,皇后动了胎气,随时都可能会出现一尸三命的情况。
这一下,朝官们亦开始各怀心思的猜测起来。
就在朝臣们暗地里议论纷纷的时候,全须全尾的皇上与刚刚被点名的众人正坐在太后的宫里。
李燕替皇后把过脉后,有点糟心地看了看坐在旁边,全程从头吃到尾的贤妃娘娘,劝道,“娘娘,您不能总这么吃东西,特别是甜食和黏食,对身体无益的。”
贤妃娘娘虚心地接受了李燕的建议,将盘子里最后一块白糖糯米糕,三两下塞进了嘴里。
李燕,“……”
皇后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拉着李燕说道,“别管她,从小到大她都是这个样子。她那个胃,也不知道是铁打的,还是有个无底洞,怎么填也是填不满的。”
贤妃娘娘无辜地看着皇后,“姐姐你怎么在小辈面前下我的面子。”
李燕闻言,不由得失笑,然后对皇后说道,“娘娘临盆的日子也就是这几天了,这两天,您每日早中晚都要适当活动活动,但也不可过量,别让自己受累太过。”
皇后点了点头,“有你在我身边儿照应着,连每餐吃多少东西,每日喝多少,餐后走多少步都着人看着,我哪里敢不听话呢!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身上那伤,你做的可真像。”
贤妃闻言,点了点头,吞下了点心,又用香茶净了口,方才说道,“可不是,初初一见,可是把我吓了一跳呢。要说还得是顾世子,不过用眼睛一扫,就直接说是假的。也不知道是以前见过,还是与子彦心有灵犀呢?”
面对贤妃的打趣,李燕俊脸微红,不自在地站起身来,“两位娘娘坐着说话吧。我去给皇上‘换药’。”
说罢,逃也似地离开了。
看着李燕的背影,两位娘娘不由得莞尔,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
“姐姐,您看是不是该跟皇上商量商量,把他们的婚期往前提提了?南边儿现在不稳,别又像上回鲁国公府孔世子似的,新婚三日就出征,把郡主往家里一扔就是四五个月。”
皇后闻言,点了点头,“这事儿不用跟皇上说,咱们去太后那里吹吹风就行了。”
“有理有理,反正姐姐要散步,咱们就直接去太后那儿坐会儿吧。听说今日太后的小厨房里做的是莲子羹,现在去没准还能喝到一碗。”
“……我真是服了你了。”
另外一边儿,“身受重伤”的皇帝面色红润有光泽地靠坐在床边儿,一边儿跟着眼前的这几个小辈敲着核桃吃,一边儿抬眼问那位所谓的神秘人沈延康道,“你觉得他现在会藏身何处?”
这个“他”在场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已经整整三天了,桑林普一直都下落不明,御林军在明,飘渺宫在暗,却一直没有能发现他的踪迹。
沈延康看了看皇帝,答道,“如今尚京城内只有两处不曾查过,分别是北羌驿馆和南狄驿馆。如果他没有出城的话,那必然是藏身在南狄驿馆之内了。”
“你们觉得呢?”皇帝看了看周围的其他几人问道。
这还有别的其他什么答案么?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顾瞻和贺兰修脑中灵光一现,异口同声地突然说道,“皇宫!”
听闻此言,滕逸和与滕逸臻的心“咯噔”了一声。
是啊,除了两家驿馆,他们不方便进去查看之外,只有皇宫这个灯下的巨大黑影,他们也没有查过。
如果是常人,遇到追捕必要想办法往外逃,可是桑林普是普通人么?能用普通人的想法来衡量他么?
显然是不能的!
如果真的让他藏身于宫中,那后果简直无法让人想像。
“父皇,儿臣这就悄悄地派人把他找出来。”滕逸臻说道。
皇帝又往嘴里扔了个核桃,摇了摇头,“不用找了。”
“父皇……”
“不管是驿馆,还是皇宫内,如果你想拿住这个桑林普,就算不出动军队,也要出动一些身体强健之人方可能成行。可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于情于理,你都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与其我们去找他,不过,让他主动现身出来找我们吧。”
皇帝说着,站起身来,看了看自己周围的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这些大翊未来的希望,温和地一笑,“和儿,鼎言和飞轩已经从北羌回来有些日子了,还有子彦上次在望京平疫也没有嘉奖。而且,两国来人,宫里至今也只办了一场接风之宴,这不免有失礼数。咱们也是该办场宴会好好乐呵乐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