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流如织的灯市街头,李燕被顾瞻护在身边;而在他们的外围,顾瞻的护卫们将他们两人护在中间,李燕竟然有一种闹中取静的感觉。
虽然这本身有点失了逛灯市的味道,但是说起话来,却是方便了不少。
“世子最近应该收到南边传来的消息了吧?”李燕问道。
“你是说南方的洪灾?”顾瞻压低了声音问道。
李燕点了点头。
“南方年年洪涝,皇帝已经下旨发放了赈灾的粮食和银子!可以那些尸位素餐的股肱之臣的性子,在太后圣诞之际,大约也是十报其一,生怕引来杀身之祸吧。你那里有确切的消息么?”
李燕认真地看着顾瞻,低声叹息道,“如今南境四省十三县,凡洪水所过之处,十室九空,说是哀鸿遍野并不为过。如今,近百万的流民正朝着尚京方向逃难而来,慢则半月,快则十天,最先一批的难民就会抵达尚京百里之外的望京镇。”
“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顾瞻紧锁眉头,“不过,望京的督军为人正直,自然不会放任不理的!”
“我要说的重点不在这里。”
“那是什么?”
“世子可知,当时从南境离开时,流民有多少人?”
“多少?”
“一百五十余万。”
“饿死了这么多?难不成发放下去的银粮都被贪没了?”
李燕摇了摇头,“我不确定。南边已经有三四天没有消息传过来了。流民人数大量锐减,我担心并非因为冻饿所至,更有可能的是,灾后的疫病。”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顾瞻的脸色一凛,如果真如李燕所说,那大翊的半壁江山就要笼罩在疫病的阴影之中了!甚至,连尚京都会受到威胁。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会让孔铭想办法。记着,一定不许插手!疫病不比其他,太危险了!”
“晚了,周东家昨日晚间已经带着应急的药品出发了。”李燕对着顾瞻微微一笑,“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但愿只是我想得太多了。”
顾瞻看着李燕脸色微寒,半晌没有言语。
她又一次逃避开了自己的掌控,独断专行!
尽管,顾瞻隐约感觉到,李燕之所以让自己的属下冒这样大的风险,其中似乎有些自己的原因,但这不止不能让他舒解自己心头的忿闷,反正让他在她面着有种无力的尴尬。
顾瞻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不该插手!”
李燕笑笑,“那我该插手什么事!”
顾瞻看着李燕,“你不是对谷雨说过男主外女主内么!难不成,这南境四省十三道,也成了飘渺宫的后院了?”
李燕一怔,她怎么记得自己原话不是这么说的!
好吧,大意是相同的,可是,这条举世皆知,世人认可的真理,为什么经过顾瞻的口说出来,听着让人这么别扭呢?
而且,怎么觉得顾世子似乎是在闹脾气?
“飘渺宫里的事,我从来都是里里外外一把抓的,哪里有什么前院后院的区别!”李燕嘀咕道,“再说了,我这是在帮谁铺路啊!”
“那你师傅做什么?”顾瞻仿佛没有听到李燕后面的那一句。
李燕才多大,她的师傅就这么放心,把这么得的担子压在她的肩膀上?
“他?”李燕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要做的事可多着呢!哦,对了,说到我师傅,我还真有个事儿想请你帮我个忙。”
顾瞻挑了挑眉。
能够为李燕做些事情,让顾瞻觉得很高兴。但李燕这顺竿爬的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点儿!
她可是连疫症都敢大包大揽不与自己商量的主儿!顾瞻实在是想不到她究竟会有什么事让自己帮她去做。
希望不是太奇怪的事!
“说来听听。”
“我想请你帮我在鲁国公麾下找一个人。”
“谁?”
李燕轻叹了一声,“我也不太确定他现在究竟用的是什么名字。”
顾瞻心头灵光一闪,“李旭?”
李燕抬眼看了看顾瞻点了点头,“或者是沐子旭……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谁知道师傅会怎么折腾。可是他现在人在鲁国公麾下,我曾派出几路人马打探消息,但到现在却还是对旭哥的情况一无所知。”
可是回答李燕的却是一阵沉默。
李燕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站在原地,怔怔看向自己的顾瞻,不解地问道,“怎么?不方便么?”
顾瞻摇了摇头,“只是没有想到。”
没想到,你们李家的后人,在蒙受不白之冤后,竟还会选择以身报国。
更没想到,你还愿意相信定安侯府,将弟弟送到鲁国公的麾下!
李燕轻叹了一声,等顾瞻走到自己身旁时,与他并肩前行时才低声说道,“我们这三个孩子,大哥的性子最像母亲,而旭哥的脾气却随了父亲。而我……现在看来倒是更像我师傅!”
顾瞻,“……”
“从小,旭哥就爱极了父亲留在家里的那些刀啊,甲啊的东西,母亲那时候就说,等旭哥过了七足岁,就给他寻个好师傅,让他接过父亲的衣钵。”
顾瞻默然地听着。
“至于送他去鲁国公麾下,是我师傅的主意。与我无关。”
“我知道了。回去我便让人去一趟北境。一定会让人……”
“不必。”李燕抑头说道,“若是让人护着他,是对他的侮辱。就算当初我派人出去,也绝对没有在上阵之时,替他挡箭做盾的意思。”
顾瞻闻言笑道,“若是有一日,你有了孩子,必是个严……”
李燕斜了他一眼,顾瞻摸了摸鼻子,把余下的话吞了回去。
一时间,两人之间竟然有点尴尬。
“说起谷雨,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怎么今日午后,就不见惊蛰啊?”李燕问道。
听到李燕的提问,顾瞻淡淡一笑。
“我有别的事交给他去做。”
李燕点了点头,并没有想追问下去的意思。
其实,李燕也是没话找话,并没有真的想去追问惊蛰的下落。
没想到,她不追问,顾瞻倒很想让她李燕知道。
“今天邓氏姐妹在鲁国公府如入无人之境的放肆,让鲁国公夫人忽然发现鲁国公府也是该清理清理了。但是鲁国公夫人手上没有精通此道之人,我便把惊蛰借给她用上两天!”
李燕,“……”其实,你真不用告诉我。
“惊蛰从到我身边起,就一直负责刑狱,对问问题很点办法。”
李燕的嘴角微抽,差不多就行了,我真的不想知道!
但是,还真是没看出来,看上去那么朴实厚道的惊蛰竟然还是个中高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李燕笑笑,“哦。”
顾瞻皱眉看着李燕,显然对她这个回应有点不太满意。
可是,顾世子还来不及报怨,就见顾盼抱着一堆东西来到了李燕和顾瞻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后面还跟着抱着更多东西的孔铭。
李燕无语地看了看顾瞻。
顾瞻从李燕的眼中读出了四个大字:物极必反!
顾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李燕与顾瞻的眉眼官司显然孔铭和顾盼是看不懂的。
只见顾盼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往孔铭手上的那些东西上一堆,独独拿出精致的匣子来到李燕跟前。
连脸都看不到的孔铭,“……”
若不是从小与盼儿一处长大,深知她对自己的感情,孔铭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快要被沐子彦这小子横刀夺爱了!
顾瞻摇了摇头,示意孔铭身后的小厮赶紧过去接东西。
小厮为难地说道,“世子,小公爷不让。说这些东西都是极要紧的,奴才们笨手笨脚的,会弄坏了郡主的东西。”
“是是是,是我说的。”一大堆包袱后面,孔铭闷声闷气地说道,“我能抱得住,不用他们……啊呀……”
风车,面具,竹子根抠的茶钟,彩带编的绢花……
李燕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那些“极要紧”的东西!
顾瞻看着孔铭不过片刻之间就完成了,从趴在地上摔的五体投体,到动如脱兔,一跃而起,再手忙脚乱收拾东西,顺带对着顾盼傻笑……这一系列的动作,忽然发现,自己这位四体不勤的损友加准妹夫,其实是个练武的好才料。
就是蠢了点儿!
顾盼不高兴地将头扭到了一边,把一个木匣塞到李燕的手里。
李燕“……”
自己这算不算是抢了小公爷的差使啊!
一时间,李燕只觉得自己仿佛捧的不是个木头匣子,倒像是颗烫手的山芋。
顾盼看着孔铭那副又蠢又勤的样子,实在也不忍心气太久,不过片刻,便消了气。一边默许了小厮们帮忙,一边含笑侧过头来对李燕说道,“你打看瞧瞧,看看喜不喜欢。”
“送我的?”李燕问道。
顾盼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期盼的目光。
李燕看了看顾瞻和已经起身恢复了往日风彩的孔铭,孔铭干咳了一声,“是盼儿亲自挑的,你快打开瞧瞧吧。”
李燕被他们俩的孩子气给逗笑了。
可是匣子里刚刚打开的一瞬间,李燕的脸上的笑意便凝住了。
连顾瞻都瞬间绷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