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瞻听顾眕大驾光临,脸上神色一冷。
“去外面守着。”
“是。”
清明应声退了出去。
“你觉得,他为何而来?”顾瞻问道。
李燕迅速收拾着医箱,头也不抬的回道,“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为了和你兄友弟恭而来。”
顾瞻失笑,“这倒是实话。我只是觉得,他来的时间有点巧,好像是为了……”
“不会!”
“哦?你知道我想说什么?”顾瞻缓缓起身,来在衣架之前,将中衣系好。
“这不难猜。你觉得他是因为你的毒而来,但我觉得不是。就算是,也不是出于他的本意。顾眕这人是个实在人,他那点子喜怒全在脸上。若是他知道你中了龙鳞甲,就算没嚷嚷的人尽皆知,也绝不可能在你面前半点不露。他没那个城府。”李燕合好医箱,淡然地说道。
顾瞻取衣服的手一顿,转头看向李燕,态度不明地说了句,“你倒是了解他。”
李燕转身抱肩靠着桌沿,唇角一挑,“知己知彼。就比如现在,我也很了解世子爷的需要。”
“哦?”顾瞻挑了挑眉,“说说看。”
李燕并不说话,而是走到衣架近前,取下外袍,披以顾瞻身上,“这几天子夜时候的罪有你受的,白日里就不要让再劳动伤口了。”
说着,李燕转到顾瞻身前,帮他把衣带系好,取了同色的玉带,围在顾瞻腰间,“我这个大夫,脾气不是很好,特别是遇到不听话的病人的时候,更是一点修养也没有的。还望世子爷能够收敛一二,免得让我受累,也让自己受苦。”
两人此时靠的很近,李燕身上那股淡淡的兰花香气幽幽地传入他的鼻间,亦如那一日他靠近与自己耳语之时嗅到的一样。一个少年的体息竟会如此吩咐,还真是少见。
顾瞻低头看了看正专心对付玉带的少年,为何眼下的情况总有种当年他偷看到母亲帮着父亲更衣时候的感觉?
这念头才一冒头,顾瞻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荒唐。
“可会梳头?”顾瞻问道。
李燕一怔,嘁了一声,“世子还真是不见外!”
顾瞻挑了挑眉,“估计眼下这院子里,也没有谁还把你当成‘外人’了。更何况,就算你现在出去,只怕也正好遇到顾眕,与解浪费口舌跟他解释你来定安侯府的原由,还不如让他‘眼见为实’。少宫主以为呢?”
李燕的脸顿时就黑了,她磨了磨牙,很好,真的很好!
顾瞻姿态挺拔地坐在妆台前,递了把包金的犀牛角梳给李燕,李燕长叹了一声,接过梳子来,开始给顾瞻通头发。
头发通开大半,就听外间传来一声轻笑,“外间传言说是二弟得了个知心美人,为兄还以为是谣传,可如今一看,所言竟是不虚。”
顾眕的话让李燕手下一顿,生生的扯下顾瞻几根长发。
顾瞻回首去看李燕,只见她若无其事的从发梳上把那几根长发取下,在指间绕了几绕,往腰间一塞。
顾瞻“……”
“来,来,来,让为兄瞧瞧,这美人有何过人之处,竟能让举世无双的‘玉面修罗’动了凡心。”
说着,顾眕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可当他看清楚,站在顾瞻身为正为他束冠之人正是那自称神医的“沐子彦”时,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二弟,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瞻刚想开口,就听李燕说道,“既然世子有贵人临门,那我便告退了。世子留步吧。”
说着,李燕走到桌前,拎起医箱便走。
待走到顾眕近前之际,李燕停下脚步,看了看顾眕,说道,“顾大公子脸色发暗,可是初来尚京水土不服?若是身子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可到仁德医馆寻我。”
说罢,扬长而去。
今天有更要紧的事去做,她没时间留在这儿磨嘴皮子。
顾眕看着李燕的背影,开口叫道,“来人。给我拿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大哥,何必与他一般见识。”顾眕的话音刚落,就听顾瞻温润如玉地开口说道,“他不过一个不懂事的乡野小儿,若是有什么得罪了大哥的地方,瞻替他给大哥赔礼。”
顾瞻一听这话,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最终用手点了点顾瞻,“你呀,可让大哥说你点什么好。那么多珍馐佳肴你不选,偏偏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一口野菜粗食。”
顾瞻微微一笑,既不解释,也不作答,“大哥此番前来必有正事,咱们书房说话吧。”
两兄弟来到书房之中,待下人奉茶之后,顾眕才说道,“离太后千秋还有十日,恭亲王爷今儿上午宣我过府,说是想效仿先贤彩衣娱亲。在千秋宴上,给太后她老人家添些喜气。可是这事儿,他又不想一个人独美,便想到了你我还有孔家小子。这不,我也给孔家小子送了信儿,约他到府里来,咱们研究研究这事儿。”
顾瞻听闻此言,心中一动。
“恭王殿下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别致的念头?”
“殿下说,是今日里太学里的师傅讲经之时,偶然引了孝经中的典故,这方让殿下突然有了这样的主意。”
顾瞻点了点头,“当今万岁最重孝道,恭王此举必会使龙颜大悦的。”
“我也这么和他说的,可是王爷说了,他没想那么多,就是想为太后添个乐就是了。”
顾瞻点了点头,顾眕见他同意,心下对顾瞻又轻视了几分。
一只没了牙齿的老虎,还真的连只猫的气性都没有了。难怪回府之后与父亲说了此事之后,父亲便大力赞成。
不多时,孔铭果然也来了。顾瞻便将恭亲王的想法与两人细说了一回,两人皆是边听边赞有趣,当下说定,各自会私下练习,到时候在千秋宴上给太后来个意外之喜。
交待清楚了事情之后,顾眕便称去给恭亲王回话,急匆匆的离开了。
待顾眕离开之后,顾瞻一直含笑的脸上再找不出半点笑意。
“你大哥和三殿下究竟是怎么想意思?昨儿太学里的课,可和孝经没扯上半点关系。这三殿下怎么就忽然想起彩衣娱亲这事儿了呢?”孔铭问道。
顾瞻冷笑一声,“他们哪里是想给太后个惊喜,这是给我挖坑呢!”
孔铭一怔,“你是说你的毒?”
“刚刚你也听到了,他们可是安排在慈安宫的太和湖的轻舟之上为太后献艺。虽然这太和湖平和如镜,但谁能保证在我们献艺之际,这太和湖会不会起什么风浪呢?”
“若是你能避开他们的安排,那便是告诉世人,你这几年所谓的‘荒唐’是个假像,你不止没有荒废武学,反而更加精进。可若是你顺了他们的意落入水中的话……”
“那我这身‘龙鳞’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哎哟,这三殿下的能耐渐长啊!”
顾瞻抿了口茶,“只怕,这里面还有我那位亲二叔的主意。”
孔铭笑嘻嘻地问道,“哎,我说少帅世子,人家可是叫了阵了,怎么样,你是准备应战呢还是准备高挂免战牌啊?”
“此番之举,三殿下可是志在必得。只怕我这边刚刚把免战牌挂出去,御医马上就会登门。既然如此,为何不战?”
孔铭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飞轩,你可想好了?若是你真的露出武功,就算他们不给你扣上个欺君的罪名,但日后你行事起来,只怕也没有眼下这般方便了。不如,哎,那个沐子彦不是在尚京么。你有没有问过他是否有解毒之法?就算是没有,想来凭借他的手段,也应该能为你掩饰一二的吧。”
顾瞻笑笑,“他已经在为我解毒了。”
“啊?哎,我说你小子,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支会我一声啊!怎么样怎么样?效果如何?”
顾瞻垂了垂眼眸,“母亲那毒不过百日,还要调养半月之期。那沐子彦虽然被人称为‘神医’,但也毕竟是个凡人,哪里就能手到病除了。”
“还是不行么?”
顾瞻一笑,“行与不行,看明日吧。”
“那明日我也过来。”孔铭坚定地说道。
若不能亲眼看到顾瞻身上的鳞甲消退,太后千秋那天无论如何他也是不能让顾瞻出现在皇宫之中的。
顾瞻忽然想到了自己取蛊时,清明的模样,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但转念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是收住了话头。
而这一边,李燕回到仁德医馆,拿着医箱直奔顾锦鹏所住的小院。
一见李燕风风火火的大驾光临,顾锦鹏“腾”地站了起来,“怎么了?可是她有什么不好?”
昨日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还好好的么,怎么今日就……顾锦鹏只觉得心中一阵巨痛。
李燕翻了个白眼,“你在那儿自己又脑补什么呢?我只是忽然想起来,当日不是有人自告奋勇地说要替侯妃试毒么。怎么?想赖帐啊!”
李燕这话让顾锦鹏长舒了一口气,竟是如此么,实在是太好了。只要让人试毒,那必说明沐子彦医治之人已经痊愈。
“顾某自然不会食言。来吧。”
李燕一笑,从医箱里取出一个白色的锦袋,从里面取出一颗药丸,“侯爷,那我可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