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李燕这一晚睡的很安逸。
可第二日一早，李燕刚刚起床，她的安逸就到头儿了。
因为谷雨和清明两人一早便早早的过来，堵在门口，请她过府。
李燕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包子和米粥非常不满，“你们就不能晚点儿来么？就算来了，看见朝食都放上桌了，你们就不能懂点事儿，在外面多等一会儿么？你们定安侯府的规矩就是一大清早在人家要用饭的时候堵在桌边儿败人家胃口？”
谷雨看了看清明，却见平日里最是能言善辩的清明这会正白着脸低头细数着自己鞋上的灰尘。
昨日这小子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连胆汁儿都吐出来了！
经过昨日一事，谷雨对自己眼前的这位沐子彦沐神医心中既有忌惮更有警惕。
昨日，他整整一夜没有入眠，只等着世子一声令下便带着人抄了这仁德医馆。
管他什么神医，管他什么飘渺宫。
不管这沐子彦是什么人，只要敢伤了侯爷，他谷雨绝不会与这人善罢甘休。
可是整整一夜，一点动静也没有。
直到今日清早，世子派自己与清明离开时，也不见半点不愉的神色。
这不免让谷雨的心中又多了一番纠结。
那可是侯爷！
世子怎么竟能无动于衷呢？
“沐神医，”谷雨上前一步，冷着脸抱拳施礼，沉声说道，“世子在府中已备下朝食，请沐神医移步。”
“不去。”李燕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谷雨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沐神医，还请您别让小的为难。”
李燕冷冷一笑，“怎么着？这是准备给我来硬的是吧？谷雨，我告诉你，除非你有能耐在这儿一刀抹了我，不然的话……”
说着，李燕转身就走。
一个两个的不知天高地厚，给他们点好脸就真当自己是尊菩萨了！
谷雨深吸了一口气，“世子让我转告您，说他的伤口，昨日有异。”
李燕脚步一顿，但却没有回身，“哪里有异？”
“世子未曾告诉小人。但今日清晨，世子并未起榻。”
这话可不是胡说，今天早上顾瞻的确是在榻上隔着纱帘吩咐他们过来的。
李燕皱眉，“他昨日做了些什么？”
昨日在自己禀报了消息之后，世子究竟做了什么，谷雨还真不知道，他看了看清明。
见自己再避不过去，清明这才开口说道，“哦。世子昨夜似乎有些心神不定，于是，便在午夜时分练了会剑……”
“练剑？”李燕转过头来，逼视着谷雨，“我看是有人犯贱才是真的！”
谷雨脸色一变。
“梅朵，备医箱，甲乙两个。”李燕恨声吩咐道。
车马一路飞奔，载着李燕直奔定安侯府，及到了大门，李燕挑开车帘，大步流星的冲了进去，谷雨和清明各抱着一个巨大的医箱，苦哈哈的跟在后面。
李燕一阵风似的冲进顾瞻的卧室，雨水和惊蛰正在服侍顾瞻更衣，一见李燕面色不善地冲进来，识趣地退了出去。
“听说昨日夜间世子爷雅兴大起，借着清风明月，舞剑怡情来着？”李燕眯着眼睛说道。
顾瞻脸色略显苍白，淡淡一笑，“只是轻微的活动一下，并没有扯到伤处。只是今早起来发现，伤口处有些异样罢了！”
“哦？是么？我得多谢世子爷昨夜只是轻微地作了一下死，省了我今日帮着世子收尸的麻烦了？”
顾瞻一顿，这沐神医哪里只是药毒，这嘴也是毒的狠么。
“脱衣服！”李燕吼道。
抱着医箱刚刚进门的谷雨和清明被李燕这一声吼在了原地。
顾瞻苦笑了一下，“只怕得请沐神医略等片刻了，再过一会儿，我家长兄要陪同叔父过府。”
李燕冷冷一笑，转身便走，“既然世子如此执着，那在下也不必勉强了。”说着，她冲着谷雨和清明一扬下巴，“让府里好好准备准备，你家世子准备三日之内归西，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这……”
“沐子彦。”顾瞻低声喝道。
李燕停步，转头看向顾瞻，“世子，我只会看病解毒，红白喜事非我专攻，请世子另请高明吧。”
顾瞻长长地叹了一声，拢了拢自己的里衣，挥手让谷雨和清明退出屋去。
“一大清早的，发这么大的脾气，是准备先声夺人么？”顾瞻走到李燕近前低声问道，“昨日之事，我还没问你要一个解释，你倒先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李燕抬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顾瞻，往后退了一步。
“世子想要什么解释？你能认出他来，难道别人就认不出？那易容的法子骗得了你那叔父一时，还想骗得了他一世？”李燕低声嘀咕道。
顾瞻笑了笑，“我虽不清楚你的用意所指，但也是知道你用心良苦。别闹脾气了，先帮我看看伤处，免得一会露出马脚。”
这哄孩子似的口吻让李燕很是别扭，她瞪了顾瞻一眼，拉开了顾瞻的里衣。
虽然时间还不足一日，但顾瞻的身体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不过一夜的功夫，龙鳞甲已退到了胸线以下，原本被甲覆住的胸肺处，如今已然退变成了细细的鳞纹。只是腰间那处昨日开甲的伤口处，略略在些拢起。
这么大的进展，显然是李燕没能想到的。她瞪大了眼睛，伸手细细在顾瞻胸口处摸了几下。
顾瞻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奔自己的鼻间，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可是，还不等他行动，李燕已然撤回了自己的手。顾瞻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淡淡的失落之感弥漫在心间。
自己，这是魔怔了么？
顾瞻自问。
虽然这沐子彦生的俊美，可是，毕竟是个男人。
“你昨日运功了？”李燕的声音打断了顾瞻的思绪。
“嗯。”顾瞻点头，“以前每逢子夜，我都会运功压抑体内的痛感。昨夜，大概是习惯成了自然吧。痛感初起时我正在练剑，便运了功，虽然想起你说的话，但是……”
“不，你做的很好。”李燕终于展开了笑颜，“这样下去，每隔一日解蛊一回，最多一个月，你这体内这蛊，便可尽除了。”
见李燕终于缓和了脸色，顾瞻终于松了一口气。
“为何要隔上一日？不能每日都解么？”
李燕摇了摇头，“欲速则不达。每日解蛊，虽可以尽快去蛊，但同时也会耗费你过多的心血，寅吃卯粮，对日后的恢复有弊无利。”
顾瞻勉强地点了点头。
“那这里？”顾瞻指了指自己的腰间。
“这是因为你运功所致。但是无妨，不必用药，再过一个时辰左右，便会自行消去。”
说话间，李燕瞧了瞧自己已然带来的两个医箱，对顾瞻说道，“这两个箱子就放在你这里吧。话也不说明白，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连奔丧的行头都带来了。”
顾瞻失笑，摇了摇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挺好的一句话，怎么从你嘴里转上一圈就能变了味道呢？”
“什么味？甜的还是酸的？”李燕白了顾瞻一眼，“还味儿呢！我连早饭都没吃上呢？”
“已经备下了，更了衣，我陪你一起去用。”
说罢，顾瞻回身，取了外袍，披在身上。
李燕看着顾瞻的背影，今天，他穿的是一件玄色的外袍。忽然间，李燕想起，打从自己见到顾瞻时起，他似乎一直都穿着玄色。这难道是种偏好么？
“你喜欢玄色？”李燕脱口问道。
顾瞻侧身，冲着李燕摇了摇头，“谈不上喜欢。”
“那怎么你总穿玄色？”
“玄者，黑中带赤，像极了干涸的血。”顾瞻声音清冷地说道，“那一日我从战场上全身而退之后，身上的白袍战甲便是这样的颜色。那上面，沾染的不止是我的血，还有我定安大军七万将士的血。”
“于是，你日后便只穿着这玄色外袍，好时时提醒自己不忘当日之耻么？”
顾瞻看了看李燕，只是淡淡一笑。
“我私以为，”李燕走到顾瞻近前，取了条同色的绣金腰带递给顾瞻，“以外物提醒自己不忘旧日耻辱之人，十有八九是作秀给旁人来看的。比如勾践，世人皆传他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但我总觉得，做为一国之君，每日里在柴堆上趴一会儿，再舔上一口苦胆，与其说是在提醒自己，倒不如说是提醒他的臣子们自己曾经替他们遭了多少罪。这样大臣们才不好生出懒惰之心，甘心情愿的为他们的主子做牛做马。”
说着李燕看了看顾瞻，“世子以为如何？”
顾瞻脸上的笑意渐浓。
“你觉得我在尚京穿这样的衣服，能提醒得了谁？”
李燕撇撇嘴。
“你想的太多了。”顾瞻对着铜镜理好自己的衣服，“最初生出鳞甲之时，我年纪还小，曾试过以匕首除之，结果弄的混身是血。我又生性喜洁，若一如曾经总着白色，我别说是见人，只怕连这卧房的大门都别想出去了。虽然我不介意与你再多谈论谈论古文轶事，但再过不到半刻钟，叔父和大哥便要到了。如果他们在我的卧房里看到了你，可真是坐实了你我龙阳之好的名声了！”
李燕一怔。
自己是不是被顾瞻给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