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可能被人耍了之后还留下了和耍自己的人心平气和的吃早饭么?
答案自然是不可能的。
更重要的是,李燕并不想见顾锦鹤父子。
昨日因为定安侯府她整整忙了一天,根本没有处理飘渺宫的事务。
既然自己吃不成,她怎么可能让顾瞻好好吃。
“别着急,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李燕叫住了顾瞻。
顾瞻转头,挑眉看向李燕。
“你觉得我为何将他送进敬谨王府?”
顾瞻一怔,他并没有想到李燕会主动挑起这个话题。
“为何?”顾瞻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正色的问道。
“因为这世上,只有敬谨王爷做保,那能让世人承认他的身份。”
“难道我不行?”
李燕摇了摇头,“不止你不行,甚至连侯妃都不行。因为他如今,虽留得一条性命,却武功尽失。再不是从前的他了。”
顾瞻静静地看着李燕,“当年,你见到他时是什么样子?”
“当日寻到他时,他的筋脉尽断,胸口中箭,若不是胸口尚有余温,已然与个死人无异。”
顾瞻脸色微痽地点了点头,示意李燕继续说下去。
“他在飘渺宫整整躺了一年半,才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如今的他,内力尽失,与常人无异了。”
“既然如此已然如此,你不把他长留在飘渺宫,反让他涉世犯险,又是何居心?”
“侯爷心怀天下,让他苟安于世,那是对他的侮辱。陷他于险境的,也并非子彦。又何谈居心呢?”
顾瞻看着李燕的小脸一本正经的神色,淡淡地应道,“你倒是推得干净。”
李燕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未能事前告知世子是子彦失礼。若是世子想要追究的话……”
“若我想要追究,你当如何?”
李燕长叹一声,“子彦文不成武不就,但脚力尚可。”
顾瞻失笑,“那便将功补过吧。”
“啊?”
李燕被顾瞻又留了些时候,最终还是没能吃上朝食,便一脸气恼地离开了定安侯府。
送她的马车前脚刚拐出定安侯府的巷子口,顾锦鹤父子的人马便到了。
遥遥地看了看定安侯府的马车,顾锦鹤的眼中露出一丝狠厉之色。
昨日敬谨亲王进京时路上救下了一个人,这件事他也听到了传闻,刚开始他还想着是谁这么不走运,在京郊劫人不说,还被敬谨亲王撞了个正着。
直到今早,他听手下传来消息,那安置在仁德药馆的“叔叔”已经一天不曾露面不说,那个自称沐子彦的少年昨日还曾与顾瞻的小厮谷雨一起出现在昨日敬谨亲王进京的官道附近。
这种种的事情重叠在一起,让顾锦鹤心中不安起来。
难不成,那日真的不是自己看错了?
“父亲?”
顾眕见父亲看着定安侯府的马车迟迟不动,疑惑地轻声唤道。
顾锦鹤收回神来,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微微颔首。
就算那少年真是沐子彦又能如何?
他就不信,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还真能身怀逆天的医术?
顾瞻所中之毒,乃是在南方毒障之地苦寻多年方得。在大翊,连太医院资历最为丰富的御医都只是对这种毒药有所耳闻,不曾亲见。
顾瞻中毒年深日久,再加之这些年他沉迷于生色犬马之间,别说那沐子彦不过是个名过其实的大夫,就算是个神仙,只怕也难救顾瞻的性命。
只要顾瞻一死,就算顾锦鹏活着又能如何?
“无事,走吧。”
顾眕见父亲不过片刻神色便恢复了常态,心中那一点点疑惑也就烟消云散了。
父子二人进府之时,顾瞻正在用朝食,一见他们父子进了院,匆匆起身迎了出来。
“怎么这个时候才用朝食?可是身子有什么不妥?”
一见顾瞻,顾锦鹤的心中又踏实了三分。
虽眼顾瞻眼中依然精光闪烁,可此时他眼底淤着青,脸色发灰,嘴唇亦因失水一般地有些干裂,显然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昨日见你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一晚,就这副模样了?”顾眕问道。
顾瞻脸上略显愧色,“哦,昨晚没太睡好。”
顾瞻模模糊糊地答道。
顾锦鹤听了这话,心下更是安定下来,据说那毒发作起来,会让人如同滚钉板爬刀山一般,今天听他这话,看来这效果果真不假。
顾锦鹤今日进定安侯府,为的就是亲眼查看顾瞻的情况。
为了除掉顾瞻这个孽种,他们下了多少次毒,散布了多少谣言,连顾锦鹤都记不清了。如今,他终于可以如愿以偿,这怎么能不让顾锦鹤欣喜万分。
喜色在顾锦鹤的眼中一闪而过。
只可惜,却还是被顾瞻看到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亲眼见证,顾瞻的心里,还是觉得一阵悲凉。
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叔叔。
这谋害自己的事情,他也是有份的。
而顾眕却把顾瞻的意思理解到了别的地方。
昨日自己来过定安侯府之后,安定侯府里的眼线早把这两日的“所见所闻”禀告了上来。看着信笺上那写的细细密密,比起艳情话本都不差的禀告,再想想刚刚进府之前那辆马车,顾眕觉得自己明白了许多。
两父子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理解的笑意,顾瞻也报以淡淡的笑意。
飘渺宫宫众三教九流,其中不乏易容高手。所以,顾瞻想着以李燕少宫主之尊,如果想学的话,应该能学上个一招半势的!
可当李燕出手之后,顾瞻发现,李燕易容的本事显然要比自己预期的高出不少。
这小家伙,倒是个宝贝。如果能为己所用就好了!
叔侄三人坐在一处,交谈了几句,顾锦鹤便站起身来,安慰顾瞻好好将养身体,至于侯妃那边,他会进宫面见圣上与太后,恳请他们派太医过来好好为侯妃再行诊治,并劝告顾瞻,切不可病急乱投医,误信那些个江湖骗子。
“此事,倒是不必劳烦叔父了。”
“瞻儿此话怎讲?我们叔侄之间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劳烦。”
顾瞻笑了笑,“母亲如今不在府中,便是叔父请了太医,也是见不到母亲的。”
“什么?”顾锦鹤大惊,“怎么会不在府里?”
自己安插进府里的那些人都是死的么?这么大的事儿,自己怎么竟半点也不知情。
“侄儿这些天精神有些不济。竟是忘了把件要紧事告知叔父。”
“何事?”
“是这样的。那日子彦走后,母亲的病的确是有了些起色。鲁国公夫人听闻此事,非常高兴。又听子彦说,母亲这病要静养才好,所以,便命鼎文护着母亲去了鲁国夫人的别苑小住。正巧那日盼儿要去为母亲祈福,便一同去了。”
鼎文,是孔铭的字。
顾锦鹤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但顾瞻的话还没说完,“只是这几日,前来探望母亲的人实在是太多,为了避免扰了母亲的清静,侄儿只好对外说母亲病重,不能见客。”
顾锦鹤站起身来,冲着顾瞻连说了几个“好”字,“瞻儿如今大了,做事越发的有章法了。叔父可真是欣慰。”
顾瞻恭敬的垂首站起,“叔父过讲了。”
“既然瞻儿如此信任那个江湖游医,叔父也愿瞻儿心想事成。家中还有事,我便不多留了。瞻儿好好休息。太后千秋在即,叔父可还盼着千秋那日,瞻儿能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大放异彩呢。”
“侄儿谨尊叔父教诲,必不会让叔父失望。”
言至于此,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说下去了。
顾锦鹤一甩袍袖,转身离去。顾眕见父亲刚刚还好好的,不过片刻便变了脸,心中深知这其中必有些什么自己不知的缘故,连与顾瞻告辞也没说,匆匆的追了上去。
父子二人出了府,翻身上马,顾锦鹤转头冷冷地看了看府门外高挂的“赦建定安侯府”六个大字,冷笑出声,磨着牙吩咐道,“世子这几日身子不爽,如今家中长辈不在,若有什么消息速来报与我知。”
“是。”
顾眕心中一凛,父亲这是要与顾瞻彻底的撕破脸了么?如果不是,他怎么会在定安侯府门外就这么大赦赦地下令,全然没有半点的顾及了。
“父亲……”
“不必多言。”顾锦鹤一抬手,“为父心中有数。”
反正多不过十日,顾瞻的死期便至,就算定安侯妃不死又能如何?就算顾锦鹏活着又能如何?早一日与他们撕破脸又能如何?
府外的消息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传进了顾瞻的院子。虽然身陷尚京,虽然这所谓的定安侯府中皆是各路人马的耳目。但毕竟,顾瞻他们母子的暗卫亲随还是可以用的。
“来人。”
“世子有何吩咐?”惊蛰从暗处走到顾瞻身边拱手问道。
顾瞻摇了摇头,对惊蛰说道,“你速去鲁国公府,将今日之事告知给鼎文。告诉他,我说了,母亲的病好了,鲁国公夫人必然高兴,若是想留母亲在府里小住几日,我是没有意见的。”
“是。”
六年,不止是自己在等,敌人也在等。如今,自己未动,敌人却待不及了,既如此,那便来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