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瞻得到李燕被关进人饵房的消息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顾瞻坐在灯下听着谷雨带来的消息。
直到谷雨把这一整天李燕的遭遇讲完,顾瞻才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你是说,她原本带了铜钎准备自尽,可是现在不止没死,甚至不曾受辱?”
谷雨面色古怪地“嗯”了一声,“她给那个受了腿伤的战俘治了伤,所以……”
虽然谷雨来了围场,可是从府里传出来的消息却是一刻一报的让他实时了解到了李燕在人饵房里的情况。
顾瞻轻笑了一声,继尔放声大笑了片刻,“我还真是小瞧了这个丫头。”
谷雨失笑地摇了摇头,“谁说不是呢?清明都准备要进去抢人了,可没想到那丫头……这也算是‘虎父无犬女’了吧。”
顾瞻闻言长叹了一声,“回去和清明说,明日在围场上悄悄地把人换出来,送到……珍兽园去吧。既然有胆色敢在北羌人面前耍花枪,想来也不会怕那些个飞禽走兽。”
谷雨的嘴角抽了抽,心想:世子你真是越来越恶趣味了!
“顾眕为什么会对李燕发难?”
“回主子,属下已经查出,顾眕屋子里的兰花是被一个叫婉茹的丫环拿滚水烫死的,今日也是那个丫头指证的李燕。那丫头与李燕是同一日被顾平管事从贱役司带回府里的。按理说,当时李燕刚到贱役司,与那丫头应该没有什么过结。”
“这世上,哪那么些理可说。”顾瞻走到炉前烤了烤手,“都知道炉火烫手,可有些人就是不听劝告,总把手伸的太长,若不让他烫上一回知道疼,他是不会长记性的。明儿围场上,别让大少爷失了风彩。”
谷雨神色一肃,应了声“是”。
“另外,北羌最近太安静了,这不是好事。如果明天,那位‘客人’要走,别拦着。他回去了,北羌王的日子也能过的热闹些。”
谷雨应声退出了大帐,悄然没入黑暗之中。
李燕从睡梦中被人推醒的时候,不过四更时候。
此时,早已有官兵拿着皮鞭棍棒进了人饵房,“招呼”着众人起身。
醒来之际,李燕下意识的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自己竟然就这么平安的过来了?李燕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只听自己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极低,却让李燕瞬间没了困意,麻利的站了起来。
还未站稳,就听有人干咳了一声。
李燕低头,看见那男子正看着自己,她会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隔着衣料,李燕感觉那人的体温似乎比昨日低了一些。
李燕只觉得自己手中一凉,那男子竟将昨日拿走的铜钎塞到了李燕的手中。
她刚想开口,却听那男子低声说道,“若想自己周全,一会儿到了围场,莫要乱跑,跟住我们。”
李燕先是一顿,然后连忙点了点头,将铜钎顺手插在了袖中。
大翊国境东面是绵延数千里的海岸线,三面与外族接壤,除了定安侯驻守的北境之外,天泽侯和镇国公分别镇守西、南两方。
因为西、南两面外族势微,早已向大翊称臣,成为大翊的附属国,只有北境相临的北羌一直对大翊虎视眈眈。所以,三年一次的秋围一直都定在北境,一方面可以给三军比试切磋的机会,别外一方面,也有威慑北羌的意思在里面。
所以,这秋围的猎场之上,可不像尚京那些公子哥儿们玩乐的猎场一样只有些不会伤人的小动物,是真的有老虎,熊,野猪这些猛兽的!
护在男子身边的大汉们能在一群亡命徒之间护着男子有这么大的地方休整,这足已说明了他们的实力。
但李燕此时的脑子是清醒的,她并不觉得昨天自己所做的事情值得对方在保护了自己一夜之后还有报达。
自己跟着他们的话,自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安全,可是,对方想从自己身上得么什么呢?
李燕狐疑,眼下的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对方所图谋呢?
很显然,答案自然是“没有”!
看到李燕的小脸上忽明忽暗的几番挣扎,男子微微一笑,这小丫头还真是有趣!若是今日自己能够走脱的话,把她带在身边,想来路上也会有几分乐趣。
因为男子腿上有伤,走的不快,所以李燕随着他们一行人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众人被驱赶着趁着夜色中足足走了两个时辰,当天光破晓之际,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围场的脚下。
而李燕没有想到的是,一场针对她的暗算,竟然从此时已经开始了。
猎场设于一座林深草密的高山之间,这山除了一边是断崖无路可走之外,可从三面上山,所以,围猎取胜于否不止是在于哪一队猎得的猎物多,还要看哪一队能拔得山峰上的旗帜。
李燕他们这些人饵所做的,就是被带到崖顶之处,从三方向下引诱野兽。
当李燕众人登上崖顶之时,远远的看到山下已是彩旗飘扬,鼓乐喧天。此时,皇帝已经驾临围场,正在接受众人的朝拜。李燕他们虽然此际“高高在上”,但是招呼他们的却是那些押送他们上山的官兵已经满弓,准备射杀他们的羽箭。
一众人饵四散着向三个下山的方向而去。
李燕夹在那群北羌人中也匆匆地向山下跑去,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二十余个来自大翊的人饵。
此刻,那个受伤的北羌人已被一个大汉背起,其他人护在他的周围,而李燕虽然想要保命,却并没有向他们人群之内挤去,只是紧紧的跟在他们身后。
要知道,这个时候,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人们的警觉,自己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的阵营,硬挤进去,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别有居心。更何况,这些北羌人已经护了自己一夜,自己所付出的,本也没有理由要求他们更多。
李燕被夹在两伙人之间,只觉得自己的背后阵阵的发寒,直觉让她明白,虽然自己昨夜间躲过了一劫,可不代表着自己今天也是安全的。
如今,这山里野兽环居,而自己的身后还有比虎狼更可怕的一群恶鬼,而自己身边的这些北羌人又是敌非友。
李燕皱眉,莫非真的是天要亡我不成么?
……
此番与皇帝驾临北境,皇后之子滕逸臻被留在朝中监国,贤妃之子纯亲王滕逸和与沈敬妃之子滕逸扬随驾而行。
在众人见礼过后,皇帝唤过自己的两个儿子。
“这次围猎,不知你们二人准备随哪路人马而行啊?”
不等滕逸和开口,滕逸扬抢先笑道,“儿臣愿随定安军。”
“三哥,你不厚道。”滕逸和脸上含笑,“四哥说上一次围猎,你便是选了定安军。这次怎么也该换一路人马了吧?”
“怎么?七弟竟是看中了安军么?若真是如此,那为兄便另选一军就是了。”
滕逸扬此话一出,坐在皇帝身侧的天泽候与镇国公虽然脸上神色不变,可是台下的天泽军与镇国军的将领却是有些燥动。
如今,只有北境还有战事,比起北境的定安军来说,这些年天泽军与镇国军的日子显然要安逸许多,虽然皇帝出于某些考虑对定安军在军资上有所压制,但仅论战力而言,定安军显然是要比另外两军更胜一筹的!虽然每次围猎定安军总是以微弱之势险胜,可是谁心里不明白这所谓的“险胜”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三哥这话说的过了。无论是定安,还是天泽亦或是镇国,皆是我大翊定国之柱。只是每年这样选来,和觉得有失公允。”
“那老七觉得怎么选才算公平呢?”皇帝微笑着问道。
“我们抽签吧!”滕逸和笑道,“还有,父皇昨日与儿臣说及当年在潜邸时,与先皇同行围猎的事。儿臣听后一直在脑中想着父皇的威武之姿。但是终这一夜,想到的皆是父皇俯于书案上的身影,儿臣斗胆,请父皇今年同儿臣等一起下场,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众人听了滕逸和的话皆是一惊,旁人也许不知,但是在场的几个老人儿却是知道的,别说如今皇帝已弃武多年,就算是当年,那所谓的“威武”也是不存在的。
他们几人偷眼瞧了瞧皇帝,见他有些意动,心下不免叹息。
“老七胡闹!”滕逸扬斥道,“父皇乃是国之支柱,万一有所损伤……”
“三哥这话差了,父皇乃是天子,自是有神灵护佑的。再则,今日参与围猎的皆是我大翊军人中的翘楚,父皇怎么可能有所损伤?”
“你……”
“好了,不必多言。老七所言甚和朕心。来人,备签。朕今日就要和你们两个小的比比,看看谁能更胜一筹!”
定安侯侧脸瞧了瞧顾瞻,顾瞻微微点头,悄悄的退出几步,低声安排下去。
不多时,抽签结束。皇帝抽中了镇国军,滕逸和抽中了天泽军,而定安军的签则被滕逸扬抽去。
滕逸扬下台策马来到顾大少爷顾眕的身旁,冲着滕逸和的方向笑了笑。顾眕嘴角一扬,两人相视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前番因为李家之事,滕逸和在御书房中与滕逸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若不是李家人“畏罪自杀”前,留下了李修诚的“证词”,那李家的事最后怎么个了结还真是说不好。
而因为此事,皇帝对滕逸扬隐隐动了怒气,原本已经商定的在秋猎之际让他监国的事也因此而落了空。
为此,滕逸扬对滕逸和怀恨在心,想借着秋围之际给滕逸和一个教训。
“可安排好了?”滕逸扬问道。
“王爷放心。”顾眕微笑着说道。
滕逸扬冲着顾眕点头,“你办事,本王自是放心的。”
此时,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秋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