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小公爷为自己前途堪忧的情路而暗自伤怀的时候，李燕正满身不自在地接受着顾夫人的打量。
“夫人，您是哪里不舒服么？”李燕试探地问道。
打从今儿一见到自己起，一向淡然超脱的顾夫人就满身满脸都透出那么一股子不淡定来，简直让李燕毛骨悚然。
顾夫人微微含笑，说道，“如今，你已经是姐姐的干女儿了，再叫夫人多见外，以后啊，就叫我宛姨好了。”
李燕连忙低下头，掩饰住了自己一抽一抽的嘴角。
连孔铭以前都是一口一个“侯妃”的称呼着，也没见顾夫人有什么意见，怎么到了自己这里，还得叫声姨母了？
孔夫人见李燕垂首，以为她是害了羞，连忙笑着嗔怪道，“我还没听见这声‘娘’呢，你倒抢着要她叫姨母了。叫也不是不行的，你见面礼可备下了？我这鲁国公府可是到处都是好东西的，太寒酸的你可就别拿出来了。”
一席话说的众人哈哈大笑，顾夫人笑着说道，“倒是我心急了。罢了罢了，看来我想要听这声‘姨母’非得是要等到认亲礼那日，我备下厚厚的礼，方才能听到了。”
这都是哪跟哪儿呢？就真的没有人想问问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么？虽然说君令如山，可她一个江湖人，真的有必要非得守着这个规矩么？
顾夫人一边笑着，一边冲顾盼使了使眼色，顾盼会意，起身来到李燕身旁儿，亲亲热热地拉起李燕的手，笑盈盈地说道，“哥哥一回来，母亲的性子倒是活泼起来了，在这里尽拿我们打趣，咱们去后面园子里逛逛，免得你不自在。”
孔夫人笑着点头，“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在一处说说体己话也好。顺带着，你也帮着你妹妹看看我给她安排的屋子布置的如何了。她面皮厚，又是刚刚归家，就算是有些看不上的，只怕也不好说话。盼儿去瞧瞧，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只管跟我说。”
顾盼佯怒道，“这可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了’，子彦是个面皮儿薄的，我就是那个厚脸皮的了！”
孔夫人指着顾盼笑歪在迎枕上，对顾夫人说道，“哎哟哟，你听听好她这一张嘴，倒说全是我的不是了！”
顾夫人也笑，可是笑着笑着，却忽然问道，“你说，子彦是盼儿的妹妹，怎么？她竟比盼儿还小么？”
孔夫人点头，“可不是。刚刚我才问过她的生辰，竟还要比盼儿小了大半年呢！可怜见的，她那师傅虽说是个不入世的高人，可毕竟是个男子，这么大的孩子了，竟连个亲事都没订下呢。”
孔夫人的一句话点到了顾夫人的心尖子上，顾盼闻言也知道接下来肯定母亲就要和自己未来婆婆说正经事儿了，忙把李燕拉了出去。
才一出了院子，李燕歪着头看向顾盼，“说吧，你和夫人今日干什么来了？”
“还能干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娘和夫人是小时候的手帕交，一听夫人得了你这么个宝贝姑娘，自然是连一日也等不得的，帖子也不送，直接杀上门来祝贺了！”
李燕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真心是头一回听到“杀上门”来祝贺的！
“说真的，你日后会在鲁国公府住下么？”顾盼问道。
李燕轻叹了一声，回首看了看院子的正屋，轻声说道，“只怕是留不久的。”
顾盼皱眉，“为什么？”
李燕转回头来，对着顾盼笑了笑，“咱们边走边说吧。”
两人并肩慢慢向后花园走去，李燕缓缓地对顾盼说道，“你也听过梅朵儿叫我‘少宫主’，那飘渺宫上上下下也有万把人还在北境呢，总不能我自己一个人留在京里，把他们扔下不管吧。更何况，我也是个自在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这里这么多规矩拘着自己。”
顾盼一听李燕这话，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可不是。当初我爹爹失踪的时候，我们全家刚进尚京，皇后娘娘就指了位宫里的嬷嬷来给我教规矩，那日子过的，可真是生不如死！还是在咱们北境好，高兴就放声大笑；不高兴了给我匹快马，撒开了使劲在草场上跑上一遭，心里有什么不痛快都没了。”
说到这里，顾盼的神色黯然下来，低低地说道，“可惜，现在是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也得活在二房的手底下，日子过的也不会痛快。”
李燕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北境早晚会乱，而顾锦鹤父子也早晚会失掉所有，北境，终归一日还会回到顾锦鹏的手中。可是现在，这话她不能说。因为，李燕也不能确定这个“早晚”会是多久。
“你什么时候走？”顾盼不无羡慕地问道，“如果你走，能把我哥哥带走么？”
李燕挑眉，反问道，“我带着顾瞻干吗？”
顾盼自知失言，连忙找补，“我都快成亲了，家里就剩下哥哥一个人，多闷啊！不说这个了，你究竟准备什么时候走啊？”
李燕失笑，“你这究竟是盼着我走呢？还是盼着我不走啊？”
“当然……我就是问问。”
“我在尚京，还有些事没有做完，等事情了了，我才会离开呢。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只怕一年半载的，还走不了。”
“真的啊？”
顾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一年半载好啊！只要母亲那边儿和夫人谈妥了，一年半载的足够完成六礼了！到时候，就是子彦想走，也舍不得了吧。
顾盼越想越高兴，竟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李燕莫明其妙的连看了几眼顾盼，顾盼都是毫无知觉，她摇了摇头，真搞不明白，今日顾家这母女俩究竟是撞了什么邪了！
顾盼抬起头时，见李燕正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这才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连忙伸出手来，拉住李燕问道，“子彦，你住哪个院子？”
“夫人说是青萝院。”
“那可是个好地方。”顾盼笑道，“离主院近不说，地方也宽畅，冬暖夏凉的。走，咱们去瞧瞧他们收拾的怎么样了。”
李燕看着顾盼，却没有动，“再等等吧，只怕一时还去不了？”
“为什么？？”
“有人来了。”
顾盼眨了眨眼睛，四下张望了片刻，却连个人影都没瞧到，难道是子彦作弄自己？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小公爷回府……”
与此同时，孔夫人一脸诧异地正看着顾夫人。
“你刚才说什么？你想给瞻儿求娶谁？”
“姐姐，你明明听清楚了，何必再问呢？”顾夫人含笑说道，“难道你不觉得瞻儿和子彦很般配么？”
孔夫人抚额说道，“我说你啊，这少女的心性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呢？”
“姐姐觉得我家瞻儿不好？”
孔夫人长叹了一声说道，“你家瞻儿很好，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这事儿，现在是不成的！”
“为什么？”
孔夫人看着顾夫人无奈地笑道，“你啊！见天地说盼儿不经事，也不看看你自己。你说为什么？皇上忌惮你们顾家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就算当年顾锦鹏失踪，他都不敢放任你们母子留在北境，生怕瞻儿被锦鹏的手下扶植，在北境站稳了脚跟。”
“如今，锦鹏平安归来，且不说皇帝信不信锦鹏在他面前的那一套说辞，单单就是他这个人还活着，就已经让皇帝坐立不安了。”
“在这么个节骨眼上，你想进宫去跟太后请旨，来求娶鲁国公府的义女，就算太后能答应，你觉得皇上能答应？”
“可是……”顾夫人眼圈都红了，“我这也是为了子彦好啊。当初尚京城里传出她跟瞻儿的风言风语，她若是个男儿身，倒也罢了，只要以后她和瞻儿各自成了亲，那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可如今，世人皆知她是女子，这以后，可让她怎么办呢？她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又救了我和瞻儿的性命，若是被流言误了终身，可叫我以后怎么面对她呀！”
孔夫人见顾夫人都快哭了，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呀，真是……”孔夫人笑着摇头道，“我说这事儿，现在不成，可没说以后不成。更何况，子彦的心性，别说你我，就算是普通男子也比不过她。不过几句流言蜚语你觉得就能奈何得了她了？你也真是太小瞧我家姑娘了！就算是我那亲儿子，都得被她甩出十万八千里去！”
“娘，怎么是个人就能把你儿子甩出十万八千里啊！”
随着话音，孔铭一脸官司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去而复返的李燕和顾盼。
孔铭进了屋，先给自己的母亲和逍遥公夫人见了礼，然后重重地坐在了太师椅上，看着孔夫人问道，“娘，您这事儿可办得太不厚道了。要不是在酒楼里遇上了沈家大公子和那个贺什么修的前科探花，我还不知道我居然一眨眼的功夫就多了个干妹子。而且，娘，您认谁不好，怎么非得认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