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孔小公爷为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的时候,沈府迎来了两拔客人。这两拔客人从角门暗暗来到沈府,直接被请进了沈太师的书房。
而与此同时,沈延康便得到了消息。
“你看清楚了?”沈延康坐在灯下不喜不惊地问道。
“回公子的话,看的很清楚。除了顾家二爷和顾大少爷之外,还有敬妃娘娘身边的总理太监赵明海。”
沈延康点了点头,“告诉咱们的人撤回来,不要打草惊蛇。父亲,最不喜晚辈在他那里留些无干紧要的东西。”
“是。”
打发走了下人,沈延康独坐于灯下,看着窗外那已经不甚圆满的皓月,默默地出神。
今日寿宴散时,自己的好友贺兰修告诉自己,只怕他自己当少爷的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对此,沈延康只是淡然一笑。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因着敬妃娘娘的关系,沈延康并没有去踏那条科考之路,而是靠着祖荫受了恩封。
想来也是可笑,比起贺家这个泱泱几百年的大族来说,沈家一户不过才出人头地十几年的家族哪里谈得上什么祖荫呢?
太学之中,这所以人人皆与自己攀交,看中的无非是自己身后的父亲和敬妃娘娘,而真正看中自己这个人的,除了兰修一人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是啊,如今,在宫里可以与皇后娘娘分庭抗礼的敬妃娘娘,再不是那个因为家贫无资,选中入宫后连船资路费都要问亲戚开口挪借,没有一个亲人相送的沈家姑娘了。
沈延康记得曾经父亲最喜欢做的就是抱着自己坐在他的腿上,一边批阅公文,一边教自己习字。
直到自己四岁时,已经做到京官的父亲在一次入宫之后大病了一场,不知是何原因,从他病愈之后便疏离了自己,也疏离了母亲。自此之后,父亲平步轻云,十余年的时间,硬是从一介不显山露水的七品京官,一路顺风顺水的坐到如今的位置。
父亲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自己有所耳闻,却从未亲见。
小时候,他以为是自己年幼会吵闹到父亲,所以他刻已勤奋的读书,希望能从父亲那里重新得到认可。可无论自己有多努力,父亲总是淡淡的对待自己,再不复自己四岁前的亲近。
不仅如此,父亲还以“男子应早立”为由限制自己与母亲的来往,五岁起自己便独住一院,除了晨昏定醒,年节生日之外,自己几乎很难见到母亲一面。直到自己八岁时,母亲因病而被送回到离京有近百里之遥的一处别庄上休养之前,已经因病而失语的母亲久久地握着自己的手,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自己,却是连半个字也讲不出来。
想到此处,沈延康长长地吐出一口胸间的闷气。
他总觉得何处不对,可是,却又说不出来。
上一次,沈延康原本想问问沐子彦,这世上是不是会有一种病,能让人性情大变,可惜,他没有找到机会。
今日定安侯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这里面有多少曲折,他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父亲看到定安侯时,旁人没有注意到的眼中无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一瞬间的狠厉,仿佛父亲与定安侯,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呢?
今夜,赵明海与顾锦鹤父子漏夜来访,又是因为什么呢?
沈延康思虑多时,觉得想要解开这一切的疑惑,还是要从母亲的身上着手。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请到沐子彦,为母亲好好诊上一次脉。
这一夜,沈延康院里的烛火直到天光将要放亮才熄灭下去。
顾家父子与赵明海,也是几乎在那时候,才借着尚未散去的夜色而悄悄地离开了沈家大宅。
因着太后千秋,朝中休假一日,但沈延康依然如往常一样,按着父亲上朝的起身的时间,去给父亲请安。
沈太师看了看与自己一样一夜未眠的沈延康,破天荒地留了沈延康在自己的院中用了早饭。
“最夜休息的不好?”沈太师在摆饭的时间突问了一句。
沈延康微微一怔,看了看父亲,“劳父亲惦记,儿子休息的还好。倒是父亲看着似乎有些疲倦。不知昨晚休息的可好?”
沈太师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为父休息的好不好,难道你留在我这里的耳目没有告诉你么?”
沈太师不过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沈延康的心狠狠地一沉。
“康儿长大了,知道关心为父,这是好的。但是,为父还是要忠告你一句。不要学那些后院的妇人,一味的只知道用些小心机。比起一些无谓的事情来说,趁着年轻,多读些书才是正经事。”
沈太师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母亲最近的身子越发的差了。改日,你可以派人去看看她。也算是全了你的一份孝心。”
沈延康看着沈太师,保持着沉默。
父亲这人,绝对不会说些无用的话,他这是在提点,不,应该是在警告自己。做为一个父亲,他竟然用母亲的性命在威胁自己,让自己,谨,言,慎,行!
这是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儿子应该有的态度么?
沈延康袖中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指甲狠狠地掐进了皮肤,用疼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
这一日,原本一直走读的沈延康带着行李搬进了太学为学生准备的宿舍之中。
就在朝中的众人因为顾锦鹏的出现,或多或少的对自己的未来的规划进行调整的时候,一道折子再次打破了众人刚刚才完成初步构想的计划。
因为这一日,顾锦鹏带着定安侯妃被宣入宫,在与太后、敬谨亲王和皇帝闲话家长的时候,顾锦鹏顾侯爷上了一道折子。
一道辞爵折子。
这道辞爵的折子简直就像是一滴水,让整个如同沸油一般的大翊朝野上下整个就炸开了!
炸的特别厉害的,正是皇帝。
皇帝陛下坐在御书房里从前至后反反复复的把薄薄的折子整整看了七遍,才肯定自己没有看差这折子上的任何一个字。
皇帝不解地看向顾锦鹏,若不是刚刚顾锦鹏一进宫,自己就命御医给他检查过了身体,说他如今身体如正常人一般并无性命之忧,皇帝简直就可以直接下断言这顾锦鹏绝对是伤了脑子了!
这个顾锦鹏昨日出现,自己念在太后的面子上承认了他的身份,给了他天大的脸面,可是这才转过一天,这货就自己跑进宫来,啪啪地打自己的脸。
辞爵!
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古往今来,有辞官的,有辞馆的,还没听过有谁辞过爵!
这顾锦鹏也算是开了个前绝无古人,后或无来者的千古蹊径了!
当然,这并不能排除他其实只是想再对自己进行一下试探的可能。
“锦鹏,你这是为何啊?”
顾锦鹏对着皇帝和敬谨亲王淡然的一笑,“皇上,为帅者虽不必武艺超绝,但,也绝不可以是个废人。如今,微臣武功尽力,多走几步都会喘息不止,这样的一个身体,还占着这个位置,且不说能不能服众,只怕传出去让北羌人做梦都会笑醒吧?”
这个,皇帝不得不承认,顾锦鹏这话说的有些道理。
“更何况,微臣失踪六年,皇上心怀坦荡,信得过微臣,可却防不住有些思虑周全的大人们对微臣会有些猜测。与其留在这个位置上,让他们猜忌,倒不如彻底放开手脚。”
皇帝有些无语地看着顾锦鹏。
这货失踪了六年,怎么还跟从前一模一样呢!
你把话说的这么坦白诚恳,让朕可怎么往下接呢?
皇帝看了看敬谨亲王,想从他那里得到点场外的帮助,可是皇帝看的眼睛都干了,也没能从自己这位小皇叔那里收到半点眼风。
敬谨亲王一味地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口的跟个老僧入了定一般。
皇帝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都快聚成拳头那么大了,他摇着头揉了揉,轻叹了一声,“锦鹏啊。这件事,你容朕好好想想。你呢,先把这折子带回去,等回去之后,你也再好好想想。”
“臣……”
顾锦鹏才要开口,就见皇帝摆了摆手,“便是朝中的文武想要辞官,也要经过深思熟虑的,更何况,你如今是辞爵。你这些年在外孤身飘凌,刚刚回京,心绪不平之下思虑难免有所不周,不妨多休息上个几日,等稳了心神再说。”
皇上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顾锦鹏自然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勉勉强强地收回了自己的折子,又与皇帝说了些自己这些年来在外“游荡”时候的经历,直到将近巳末时候才到太后那儿领了一顿午饭,告辞出宫。
在接下来的六日之内的早朝之上,顾锦鹏又连上三道请辞折子,一道比一道写的诚恳,将自己去意已决的坚定表达的淋漓尽至。
连续三轮的请辞与挽留之后,在第七日的早朝之上顾锦鹏第五次将请辞折子拿出来之后,皇帝终于点了头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