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准了顾锦鹏辞去定安侯的爵位,按照原本的计划,由顾锦鹤承了这个位置,并直接封了顾眕为定安侯世子。
唯一与原计划有点出入的地方就是,皇帝赏了顾锦鹏另外一个头衔——逍遥公,赏封府地,长留尚京。
顾锦鹏原本还要推拒,却最终还是被皇帝义无返顾的给拒绝了。
其实,光听逍遥公这个名字也知道,这就是个顶着名头领俸禄,手里没有半点实权的虚衔。这样一来,顾锦鹏这支算是彻底的与北境的军政两务划清了关系。
虽然没能直接除掉顾锦鹏父子,但是结果与沈太师和顾锦鹤一系原本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出入。于是,沈家一系对这个结果也算是满意。
朝中众臣也因皇帝体恤下臣,而对皇帝赞扬不止。
顾瞻自然而然地被成了逍遥公府的小公爷,并且,皇帝还在户部的药监司给他留了个不大不小的四品位置。
与此同时,皇帝也终于想起了上一科的探花贺兰修,让他与顾瞻一道进了户部历练。户部尚书一日之内连得两位青年才俊,自然是喜不胜收的。
而这一日,顾瞻也解清了身上的全部余蛊,终于彻底摆脱了龙鳞甲的隐忧。
真可谓是皆大欢喜。
但是顾世子……哦,不,应该说是顾小公爷,却并没有半点欣喜。
因为,李燕走了。
不过是在本家里接了个圣旨的功夫,李燕便带着梅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除了那个依然摆放在顾瞻房里的医箱之外,李燕连张字片儿都没有给顾瞻留下。
顾盼与逍遥公夫人,以及鲁国公夫人针对此事给予顾瞻口头以及书面上的多方批评;而相反的,逍遥侯与孔铭却是非常的乐见其事的。
无论他们高兴也好,忧伤也罢,顾瞻都以沉默相对,并暗中四处寻找李燕的下落。
李燕除了遵守当初的约定,每日里都会派属下传消息到顾瞻手中之外,再没有露出任何的形迹,就好像山间早晨的清雾一般,让人刚刚适应了她的存在,转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顾瞻生凭第一次领略了相思之味。
在太后千秋的十五日后,一道望京县的加急折子在早朝时被直接摆到了皇帝的龙书案上,皇帝龙颜大怒,当着众臣的面摔了茶钟。
“望京流民过万,瘟疫横行,你们倒是给朕说说,这流民是从何处而来?这瘟疫又该如何控制?”皇帝冷着声音对众臣问道,“一个个平日里开口江山社稷,闭口百姓苍生如今,朕这江山社稷百姓苍生蒙难,怎么倒个顶个儿的安静下来了?”
御阶下的众位大官个个噤若寒蝉一般的,没有一个敢出头的。
过万的流民不可怕,麸皮麦糠,简屋陋室,只要冻饿不死,流民就不会变成暴民!可是,那是瘟疫啊!弄得好了,那些流民死光光倒是无所谓的,可若是传到自己身上,那可是会要了自己的命的!
尸位素餐总比变成尸体要好!
沈太师也沉默了许久,才终于走出班列,请了龙书案上的折子过目,然后沉吟了许久,这才开口中说道,“皇上,微臣以为,京畿附近之所以会出现如此众多的流民,必是因天灾而起。而如今,无论是诸位大臣,亦或是皇上皆未收到关于天灾的半点消息,必是地方官员隐瞒不报,失职所至。”
皇帝微闭着眼睛没有打断他。
“如今,流民围城,问责根源自是必不可少,但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流民与瘟疫传播的问题。望京县离京不过百里之遥,若是不慎,只怕尚京危急。”
沈太师说了半晌,其实半句有用的都没有讲,可是,就是这些废话,果断地打开了众臣们如蚌一般紧闭的嘴巴。
坐在半阶之下的三位皇子和敬谨亲王陪着皇帝一起,亲眼见证了朝堂之上瞬间变成了菜市场的神奇时刻。
臣子们七嘴八舌的跟那些站大街的小贩一样,哇啦哇啦地讲成了一片,反正只要有人说点什么,旁边就一堆人说是是是,好好好,对对对。然后自己再说点什么,旁人也是如此反应。口沫横飞潇潇下,无尽废话滚滚来!
皇帝越听眼睛眯的越紧,最终还是沈太师最为识趣,第一个闭上了自己的嘴,站在他身边的众人见状不对,很快,整个朝堂安静了下来。
皇帝冷笑了两声,“怎么?这么快就商量出办法来了?朕还以为,你们怎么也得在这里讲上个巴个时辰呢。”
“臣等惶恐。”
这一回,连坐在高位的三位皇子都随众臣跪了下来。
他们不怕皇帝砸东西,就怕皇帝这么冷嘲热讽地说话,每每这时,肯定就有人要倒霉了。轻则丢官罢职;重的,那就不好说了……
“皇上,当务之急,还是要派人速到望京,安抚民心,控制疫情。其他的,可慢慢查访。”敬谨亲王沉声说道。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还是皇叔贤能。”
敬谨亲王被皇帝这句称赞赞的心中一凛,“皇上谬赞了。”
皇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皇叔觉得,派何人前去呢?”
敬谨亲王思索了许久,才终于开口说道,“皇上这话可问错了人。臣离京多年,在朝中的诸位大人之中,唯一熟悉的就是贺兰修这个晚辈,可是他年轻又轻,身份不显,只怕是担起这个重任来。一时之间,实难给皇上推荐出合适的人选。”
皇帝点点头,“皇叔这话说的有理。一时之间,想找个身体压得住,又能勤奋做事的还真是不太好找。”
诸位大人,“……”
虽然他们没有人想挑这个担子,但被皇帝这么明晃晃地打脸也实在是有点,不太好受。
这时,跪在敬谨亲王对面的滕逸扬忽然开口说道,“父皇,儿臣倒有一个人选。”
皇帝挑眉看向滕逸扬,“哦?恭王想推荐什么人呢?该不会是姓邓的吧?”
滕逸扬身子一僵,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滕逸臻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之色。
“回父皇,儿臣想要举荐的正是户部刚刚上任的四品侍中顾瞻,顾大人。”
滕逸扬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里顿时比刚刚还要安静了三分,众位大人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气儿喘得粗了会吵到旁人,引起别人对自己的注意。
敬谨亲王看了看滕逸扬,若有所思地问道,“恭王觉得顾瞻适合么?”
“回皇叔祖的话,逸扬觉得除了顾瞻之外,再无他人适合。”
“理由呢?”皇帝问道。
“原因有二。一,顾瞻曾为定安侯世子,年少之时便曾与逍遥公出入沙场,有临危不乱之能;二,顾瞻如今身为逍遥公府小公爷,又在户部供职。户部原本就有赈济之则,而顾瞻的身份又比其他同僚尊贵,可代父皇行事。”
皇帝听了滕逸扬的话,没有马上说话,微微阖目,似乎是在考虑。
只听跪在旁边的滕逸臻突然说道,“三哥这话说的虽有道理,可是顾瞻毕竟只是个刚刚进户部不过十日的新人,别说眼下对户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只怕人还没认全呢吧!更何况,如今当务这急在于疫情,比起顾瞻来说,三哥与敬妃娘娘最为倚重的那位毕御医才更合适些吧!据本王所知,那位毕御医浸淫医道多年,想来对疫症必是有些手段的。”
皇帝不摇头也不点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滕逸和,“他们两人都有了自己的想法,纯亲王怎么说呢?”
滕逸和思量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父皇曾言,要知人善用。恭亲王与成亲王之言皆有道理。不如,由顾瞻统筹赈灾事项,安抚民心。再由毕御医率太医院的大人们主抓疫症。双管齐下。”
对于滕逸和这和稀泥的说法,滕逸扬报以一声轻笑,“四弟之言虽有道理,但四弟与七弟似乎忘记了一件事,顾瞻可是与那位盛名远播的神医沐子彦私交甚笃,想来,那沐子彦有‘阎罗圣手’的美称,这区区的疫症对他这位神医而言,应该不在话下吧?”
“可是……”
“不要争了。”皇帝轻声打断了滕逸和的话,“传朕的旨意,封户部四品侍中顾瞻为钦差大臣,赐尚方宝剑,望京各项事宜,交由顾瞻全权负责。可由他自行选派人手,三日之内离京前往望京县。”
“皇上圣明。”
众位大臣叩首齐声高呼。
只要不是自己去死,管皇帝派的是谁。
散朝之后,总理太监带着朱印不干的圣旨前去户部宣旨。
“皇上,臣请旨,与顾瞻同行。”
朝后,随着皇帝前往御书房的敬谨亲王当着三位皇子的面对皇帝说道。
皇帝看了看自己的皇叔,微微笑道,“皇叔担心晚辈,朕明白,但这些孩子也是该放手记他们历练历练了。更何况,这转眼就快要春帏,好多事情还需要皇叔替朕分忧。望京的事情,皇叔就不必担心了。便是办得不好,朕也不会怪他的。”
敬谨亲王看着皇帝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一股不祥的预感缓缓从心头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