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秘密永远不该被提起。
纳兰英望着纳兰雪脸上红肿的掌痕,脸色一点点变得很难看。
芜妃的庆生宴上如果不是纳兰雪机智对敌,否则依照月夕皇帝的性子,非要把纳兰家一网打尽才肯罢休。
本来纳兰英想回来先安抚纳兰雪,可是刚进门就看到纳兰雪跪在地上,脸上明显有被打过的痕迹。
“这是要做什么?”纳兰英怒喝道,他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纳兰夫人,刚按压下去的火气又重新被点燃了起来。
纳兰夫人看到纳兰英回来,脸色一变,可仍旧端正了身子道:“雪儿不懂事,我这个做母亲的当然要好好教导一番。今天在芜妃的生辰宴上,若不是雪儿惹事,纳兰家何故又被皇帝陛下逼到那种位置?”
纳兰雪跪在地上,脸色淡然,双手死死地攥着。她不明白,上一世的纳兰夫人偏爱纳兰然,对她这个亲生女儿不闻不问,这一世明明已经没有纳兰然,可是她仍旧对自己冷冰冰的,丝毫没有做母亲的样子。
红药和小昭恭敬的站在旁边,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从纳兰夫人在马车上打了小姐,他们之间便出现这种尴尬的局面,看的出纳兰夫人是后悔打了小姐,可是碍于面子,却不得不接着做做样子。
“夫人,今日生辰宴如果没有雪儿,纳兰家的境遇只会更差,夫人既想要摆起做母亲的架子,怎么不见轩儿跪在这里?!一味地要雪儿认错,可是为夫倒是觉得,咱们纳兰家唯一不用跪的就是雪儿。轩儿这几日饭也不吃,门也不出,夫人怎么不管?”纳兰英道,丝毫不理会纳兰夫人越来越差的脸色。
“雪儿,起来,今日好好休息一番,明日还要随为父去军营,你的射箭功夫不错,可是武技还差点火候,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纳兰英扶起纳兰雪,脸上带着关切的神情,就连语气也放温柔了不少。
纳兰雪抬头看了看纳兰夫人,对方脸色不太好,心里一紧,纳兰雪仍旧跪在地上,道:“既然母亲认为雪儿做错了,那么雪儿便在此跪着,只不过雪儿一直有个疑问要问母亲,还希望母亲能如实回答。”
纳兰夫人愣了愣,还未待反应,就听到纳兰雪接着道:“母亲,雪儿自问从小到大都没惹母亲不自在,只要母亲讨厌的,雪儿从来不提,也照样告诉下人不惹母亲生气。从小到大,哥哥喜欢的东西,雪儿也从来不碰,甚至从刚开始母亲喜欢纳兰然的时候,我也是能让则让,直到不能再让。可是母亲,雪儿做了这么多的努力,母亲不喜欢雪儿不说,现在反倒更讨厌了,所以雪儿想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的母亲这么讨厌我?”
纳兰夫人和纳兰英的脸色均为一变,纳兰夫人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理由来反驳。纳兰雪说的不错,自打从对方出生时起,她就对纳兰雪热乎不起来。这下她要怎么说呢,说是因为你亲生母亲的惨死,你父亲硬塞到我头上,所以我才连你一起讨厌?!
这她到底要怎么说的出口?!
“母亲你……不是我的亲生娘亲吧……”纳兰雪苦笑一声,她缓缓地站起身来,对着表情错愕的纳兰夫人道:“小时候我看着母亲抱着哥哥在秋千上笑,纳兰然在旁边看着,后来母亲抱着她也在秋千上笑,可是等到我过去的时候,母亲只会告诉我要好好地看着妹妹,却从来不肯主动对我笑,那时候我就想母亲不是我的亲生娘亲吧。”
纳兰雪眼睛噙着泪水,她望着纳兰夫人,期冀对方能反手给她一巴掌,这样她就可以肯定,她纳兰雪也是有母亲的,虽然对她不好,可是仍旧也是有母亲的。可是她只看到纳兰夫人站起身来,嘴唇动了动,然后什么都没有说。
刘嬷嬷在一旁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到纳兰夫人的身后扶住对方,眼睛里好像带着些雾气,然而终究,纳兰雪在整个屋子的冷寂中没有找到一丝安慰。
“雪儿累了,就去休息了。”纳兰雪轻声道,她看着愣在当场的纳兰英,随即笑了笑,“父亲,雪儿听说永顺州最近动乱,不如父亲派雪儿去那里,还能长点见识。”
纳兰英挤出一个笑来,连忙点点头,“好好,雪儿想去哪便去哪。可是,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永顺州现在是太子言麟在驻守,最近叛贼众多,渐渐有掌握主权之意,太子言麟本想春猎请愿得个香饽饽,谁知道这叛贼竟然越剿越多,太子迟迟不归,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给自己找了个烫手的山芋。
如今纳兰雪要去永顺州,可见不归家的心思之大。纳兰英只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有主意的,却没想到她竟然也是个冷情冷血的。
“雪儿有些累了,就先去休息,去永顺州的事情还希望父亲能尽快帮雪儿安排。红药小昭,我们走。”纳兰雪冲着纳兰英点点头,眼角的余光扫了纳兰夫人一眼,心里忽地刺痛,她猛然转身,再不看对方一眼。
红药和小昭恭敬地对着纳兰将军和纳兰夫人一拜,便追着纳兰雪的脚步去了。
纳兰夫人重重地坐在椅子上,脸上一派灰败之色,心里千疮百孔,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那么可恶,原来她以为只有自己才是最无辜的,到了现在才发现,她用了一个最残忍的方式报复了一个原本无辜的孩子。
“将军,我……”纳兰夫人动了动嘴唇,艰难道。然而纳兰英只是叹了一口气,最后终究什么都没说。
“小姐,小姐!小姐你停下来啊!”红药双手抱着纳兰雪的胳膊焦急道,“从早上到现在您都射了二百支箭了,再射下去,您的胳膊会受不了的。”
小昭站在一旁守着箭筒,他担忧的看着纳兰雪,对方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衣男装,头发高高竖起,脸上脖子里都是汗,她的眸子冷漠,眼神坚毅,浑身好像有什么东西包裹着,就连最亲近的人要靠近都被刺得浑身洞。
“小姐,您歇会儿吧。”红药抬头看着纳兰雪的下巴道,她知道小姐心里苦,可是她却不忍心看着纳兰雪糟蹋自己的身体。
射箭场外聚集了不少人,他们都知道今日小姐心情不好,可是却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场中央歪七竖八地落满了箭,纳兰雪射了二百支,却没有一支射中靶心,纳兰雪心情之差可见一斑。
“怎么?雪儿心情不好?”场中央走来一个玉面公子,他眉眼含笑,身上带着一股脱俗之气,明黄色的锦缎衣袖上勾勒出腾飞的朱雀,更显出众。
纳兰雪听罢,将手中的弓箭一齐扔在地上,道:“你怎么来了?”
景泽走到纳兰雪的跟前,从怀里掏出一抹方巾,递给对方道:“一大早就听说你要去永顺州,怎么这么突然?”
纳兰雪接过方巾胡乱的擦了擦手不着痕迹道:“你派人刺杀陛下不是也很突然么?”
景泽脸色一变,他看了看红药和小昭,他们二人只顾着收拾刚才纳兰雪射下的废箭和长弓,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有时候我怀疑你根本就不止十三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你有这样狠毒的眼光?”
纳兰雪冷哼一声,“我本来就不止十三岁,还有,你现在动手是不是太突然了些,芜妃刚站稳脚跟,而你却在月夕境内没有一点支持,此时动手,只会让人盯得你更紧,岂不是得不偿失?”
景泽不言,他静静地看着纳兰雪,这次他来可不是为了和纳兰雪讨论这些事情,他明明只是想来看她一眼,就这么简单。昨日芜妃宴上,她被诬陷,若不是她心思灵动,恐怕又是一场灾劫。
“出手比等待好,出手时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不会觉得迷茫无助。景泽,这段时间恐怕我要走出你的复仇计划,纳兰雪现在力量不够,还不足以撼动什么,等我回来,那时候我会告诉你,纳兰雪的经历,以及纳兰雪以后要做的事情。”
景泽望着纳兰雪,对方黑亮的眼神里尽是澄澈,他心思一动,“雪儿,应该没有人和你说过,其实这样的你很讨厌。因为你的存在总在不经意间告诉别人,他们活的一文不值。你太努力,太倔强,这样的你,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纳兰雪突然就被逗笑了,“但愿如此吧,本来纳兰雪也没想过要嫁给什么人,自己一个人过着挺不错,我有纳兰一族,我有众多的将士,我还有……父亲,这就够了……”
景泽分明在纳兰雪的笑容里看到了一抹落寞,他伸出手来突然就摸了摸纳兰雪的头,道:“我希望你不需要我时,我也能成为你心灵上的支柱。虽然你可能有过悲伤,也有过痛苦的时光,而且今后还会遇到悲伤和痛苦,就算如此,我也希望你能记得,有个人,在暗处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