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佳郡主此刻正在东厢房吃茶,今年的冬越发冷了,饶是过几日春之将至,可是出门还需准备两三个暖炉,否则过不久连胳膊都凉的透了。
偌大的汾阳王府如今只剩下她一个,月月领王爷的和郡主的俸禄,没有丑恶王妃的排挤,也不用担心父亲有一天会不再回来,这样的日子平静而冷寂。
东佳郡主抿了一口热茶,看了看桌子上一碟碟的热菜,早就没了胃口。
“参见五皇子殿下。”咏荷端着一盘糕点,刚要送去东厢房给东佳郡主,一抬头便看到言清面色不悦地独自在小亭里踱步,就他这副样子,看来是妥妥的把汾阳王府当成自己的家了。
言清低声应了,脸上仍旧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咏荷估摸着今日上朝肯定是被二皇子言祯的事情闹得不愉快,一想到言祯,就连她这么个小丫头都觉得腻烦了,当初东佳郡主好好的舌头,好好的姑娘家就是被言祯所害,到现在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出门。
人言可畏,偏偏东佳的胆子一直很小,尤其老王爷仙去了之后,她的胆子是越发的小了。
“殿下,您今日不先去看看郡主么?”咏荷道,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言清回过神来,听到对方提到东佳,这才脸色缓和,“东佳现在何处,我初来时没看到她,郡主不在自己的闺房吗?”
咏荷端着点心摇了摇头,“王府太大了,不凑巧今日郡主的心情不是很好,现在郡主在东厢房用膳,殿下一起去吧。”
言清抬头看了看这偌大的汾阳王府,如今只住着东佳郡主这一位主子。平日里不用想着给老王爷请安,再次也没有多少人来拜访,东佳的性子也不是善于交际的,如此长久了,这里也便有些荒凉。
“走,我和你一起去,正巧我还没有用膳。”言清撂下一句话,便也不管咏荷,自己径先去了,甩的咏荷在后边跟的难受。
这个五殿下每次说起郡主总是心急火燎的很当回事,咏荷笑了笑,或许他便是救活郡主的最后一味药,只是这味药千万要绵长些,若是像了老王爷,那又当如何呢?!
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怎么可能,她又在瞎想了。
“东佳,你怎么光吃茶,也没见你面前的菜品动上几筷,难道这些菜不合你胃口?你要是不喜欢,我将府上的厨子都给你送来,你觉得可好?”言清还没走到东佳的身边,话匣子便提前开了。
东佳一见是他,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指着这些菜道:“你们家的厨子还是不要了,若是将殿下家的厨子都搬来这里,恐怕殿下的一日三餐都要在东佳这里用,到时候小小的汾阳王府可养不起您这尊大佛。”
言清打趣一笑,“小气就小气了,还怨别人吃的多,东佳啊,东佳,你真是越发有脾气了。”
咏荷看着自家主子微红的脸,不由心里也开心起来,这味药还真是管用,看来东佳郡主心里也是欢喜的。
将点心放在桌子中央,咏荷替言清倒了杯茶水,这才后退几步,关上门出去了。
言清倒真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似的,添了双筷子,便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替东佳夹着肉菜,东佳看着对方吃的狼吞虎咽的样子,知道他是上朝一天,真的饿了,便端着茶杯侧倚着身子盯着他。
言清俊朗如画的脸就在她面前,对方身上一股不同于太子言麟的清冽之气,这是一种有武将风采的气质,不书生,但却很正气,虽然对方性子急,但是也不失于一个不好不坏的脾气。
就这样看着,言清已经将一碗饭吃了大半,他觉得奇怪,抬头看着东佳,她还是一筷子没动,单单把杯里的茶吃了,对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倒叫他心里难受。
莫不是东佳又在胡思乱想,他本只想这么安静地陪在东佳的身边,如果她不愿意的话,日后他也一定不会胡来,只巴望着东佳能够开心一点,那么就算他这辈子无儿无女,只有东佳一个人便也够了。
“东佳……”言清将手中的碗筷放在桌子上,他忽然有些忐忑的看着对方,眼里一片迷茫,“你在看什么?是不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东佳郡主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亲自拿过言清的杯子,替他续了热茶,然后望着他许久,最后还是问了,“言清,你究竟喜欢我哪里?东佳何德何能,甚至都没有一个好的名声,你为什么会喜欢了我?”
言清眼睛盯着桌子上东佳那双冻得通红的手,什么也没说,他眼底带着一丝哀伤,甚至有些局促,他伸出一只手来,小心翼翼地搭在东佳郡主的手背上,对方身子一颤,然而却没拒绝。
“哪里也好,我都喜欢。”生生地说出这句话,言清握紧东佳的手,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来温暖她。
东佳的嗓子里好像有什么堵着,她昂起头来,只看到言清眼底清澈一片,霎时间就有些心软了,可是口中还在僵持着什么,“我……不喜欢你父皇,不喜欢你兄弟,甚至不喜欢你的身份,难道就连这些你都喜欢?”
言清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我喜欢,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即使你可能不喜欢我。”他的眼眸有些暗淡,但却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飞蛾扑火。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踌躇。
生有时,死有时,爱有时,恨有时,欢聚有时,别离有时。
没有谁的心一直都是死的,过了很久,言清始终认真地看着她,东佳郡主笑了笑,她的确对言清说不上喜欢,可是仔细想了想,她这位孤女能有这样的结局也很不错,起码要比一些可怜的女子强的多了。
她微微一笑,将手从言清的手中抽出,“东佳知道了,那你多吃一点。”
言清长舒了一口气,他愣了愣,随即重新端起碗来,一个皇子竟然带着一脸傻笑,说出去可能谁都不会相信,他低了低头,眼睛有些热,开怀道:“吃,我吃。”
笑意溢满东厢房,今日的夜仿佛来的更晚了些。
次日清晨,纳兰雪从睡梦中醒过来,她浑身刺痛,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肩膀和后背处针扎似得疼,本想着随纳兰思凡一起去军营,可是如今下了床,便没精神,打开窗子看外面的天,似乎也很不好,阴沉沉的。
红药老早就端了热水过来,小昭脸色尴尬的守在外面,他那时没有尽到守护纳兰雪的义务,现在觉得越发的难办了。
纳兰雪摇了摇头,却发现用不上力气。红药有些奇怪地看着纳兰雪,她替对方披上衣裳,关切道:“小姐,你怎么了?红药看你嘴唇发白,脸上还有冷汗,是不是病了?”
纳兰雪摆了摆手,将身上的衣服慢慢穿好,才艰难道:“大概是,你去告诉哥哥,今日军营我是去不了了,让他帮忙照看萧河将军刚提上来的那队人,那些人生性野蛮,他若一开始不知,是要吃苦头的。”
红药点了点头,她临出门前,摸了摸纳兰雪的额头,凉的要命,出了院子看到小昭,刚想喊她给小姐请大夫,可是一想到在回程路上,小昭的样子,红药便有些不舒服,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道:“小昭,小姐不舒服,你去请了大夫给小姐看看吧。”
小昭面色有些慌乱,他本觉得自己有错,可是见红药跟他说话,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红药匆匆地去了纳兰思凡院子,他虽然心伤,但又觉自己活该,于是急匆匆地给纳兰雪请了大夫。
大夫进了屋子好久,才脸色难看的提了药箱出来。小昭拦住他道:“大夫,我家小姐是怎么了?难不成得了什么重病?”
那大夫面色有些尴尬,推了小昭的手,又回头看着几个丫鬟给纳兰雪关了内室的门,他动了动口,还是觉得说不出来,于是只好拿出药箱里的一个单子,叮嘱道:“小姐是血亏,你照着方子抓药,每日吃上两次,过三四天便好了。”
小昭也是个粗人,完全听不出大夫话里的意思,照着这方子抓了药,便自己一个人蹲在院子中用小火慢慢熬着,纳兰雪站在屋中,回头看了看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又瞅了瞅小昭,不由叹了口气。
这就是长大了么?看来上一世要操心的事情,这一世才刚刚开始。
过了好一会儿纳兰雪盖了个毛毯子在身上,躺在软榻上,怀中揣了两三个暖炉,小昭端着熬好的药进门来,看到纳兰雪苍白的脸色不由眉头紧蹙,这才一天小姐便憔悴成什么样了?都怪他昨日没替小姐修理了那帮蛮人,现在小姐担忧,身子不好,也就成了他的错。
纳兰雪看着小昭一声不吭,想起那日她遇险,小昭死命要守在红药身边的样子,不由苦笑,她接过汤药,使劲喝了两口,用帕子擦了擦嘴,将汤药放在一边,示意小昭起来,道:“小昭,你没做错,只是每次你守护的时机却不很对,以后,可要长点心了,不然我很担心你日后没有姑娘喜欢。”
小昭点了点头,他看着纳兰雪干裂的嘴角,心中惭愧万分。
正当两人沉默时,红药脸色蜡黄地抬腿进了门,看到纳兰雪,便心虚地低下了头。
还没等纳兰雪质问,便看到红药眼眶红着,低声道:“小姐,陛下给您指了一门亲,是二皇子。”
纳兰雪心里一惊,腹痛如刀绞,她苦笑一声,老天真是有趣,无论她怎么摆脱,始终是得和那人扯上些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