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清晨,一切仿佛都还沉浸在初生的安宁中。
我坐上了第一班公车,正如预想的一样,林清仍然坐在他角落里那个靠窗的位置。
仔细看去,很显然,昨晚被打的伤口并没有得到精心的处理。
有几道很深的伤口,变了颜色的血已经凝固成几条很可怖的伤疤,在脸上蜿蜒着。
大概因为天热的缘故,有些伤口已经明显发炎,隐约地流淌着一些黄色的液体。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看来自己昨晚的担心一点都不是多余的。
那些伤,一定是很疼的,可林清却依旧面色沉静,就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痛感一般。
我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药水和应急纱布,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林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头垂得很低,因为坐在我的里侧,想要远离,却无处可避。
因为我身子往前探着,封锁了一切可能。
林清变得更加局促,身子尽量地往里面蜷缩着。
“不要怕,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要帮你处理一下你脸上的伤口,至于身上的,你要是不想去医院,就拿着我这里剩余的,自己包扎一下。”
“图书馆,我建议你今天就不要去了,你这样,看到的人肯定很心疼!”
我一边说着,一边又往他凑近了些,用蘸了药水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涂抹着他脸上的伤口。
他的手一挥,将我的手粗暴地打开。
然后迅速地起身,想要越过我逃开,却被我一把按了下去。
“我知道会有一点点疼,我会再小心一点的!”
我重新拿出一根棉签,蘸了药水,又抚上他的伤口。
再次被拍掉。
再次拿出一根新的。
再次被拍掉。
……
如是循环了几次,林清仿佛被我这种超强的耐力击败了。
等到我又拿着蘸了药水的棉签涂抹上伤口的时候,这次林清没有反抗。
可是他依旧将身体紧紧地挨在公车的内壁。
只是能从他偶尔偷看向我的眼神中,捕捉到那种浓厚的惊惧和警惕仿佛淡了那么一点点。
“你的工作证还你!”下车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他几乎是从我的手里抢走了工作证,又跑开了。
我以为这件事会成为一个能让自己逐渐向林清靠近的契机,可没想到,事情反而向着另外一个结局发展了。
从那天以后,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再也没有见过林清。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跑到了图书馆去打听林清的下落。
图书馆的工作人员说林清已经请假好久了,而他请假的那天正好是我强行帮他涂药的那天。
我彻底陷入一片迷茫。
因为,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从那天以后,我总感觉有人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跟着自己,注视着自己。
我还害怕自己是不是专门被那个绑架女人的罪犯盯上了,所以还报了警。
可警察跟了几次,却什么也没发现,便撤了警,还安慰我说,大概是受新闻的影响,产生了幻觉。
我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是那种被如影随形的注视着的感觉,却依旧没有消除。
那时,我从不曾想过,那个如影随形的人竟是突然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林清。
一个月后的一天夜里,夜幕低垂,暴雨如柱。
女性失踪案依旧没有任何的进展,我时不时地去图书馆打听林清的下落,可没有收到任何和他有关的信息。
我却多了一个习惯。
像这一个月来的每一晚一样,独自等待着末班公交车。
也许我的心中其实一直还在等待着林清能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车靠站了,我上车后,下意识地看向林清经常坐着的那个位置。
这一次,视线却没有失望地收回,因为那个位置,坐着那个安静的男人。
车窗上映出了我不自觉地向上扬起的唇畔,一种巨大的喜悦冲击着我的心跳。
我按捺着冲到他身边的冲动,在相同的位置坐下。
只是视线仍然紧紧地胶着在林清的身上。
依旧在同一站下车,林清闯入雨中,任由雨水将自己打湿,却浑然不觉。
我撑起了伞,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将手中的伞高举,往他的头顶倾斜了些。
这一次,林清第一次将视线在我的脸上停留,并没有拒绝我向他伸出的手。
我仿佛看到了希望。
两人沉默着,共撑着一把伞,行走在雨中。
最后,在林清的家门前停了下来,林清好像并没有向我道谢的打算,无言地开了门。
我并不介意,微笑着转身。
却在转身的刹那,脖颈处一阵剧痛,意识迅速地涣散。
醒来时,双眼一片漆黑,好像是被什么特殊材质的布料蒙着,只能依稀地感知到一点微弱的亮光。
我动了动手脚,惊慌地发现手脚已经被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恐怖瞬间将我笼罩。
我努力地回忆着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幕。
一个惊人的设想以最合理的姿态呈现在我的脑海中。
轻轻走动的声音在一点一点地向她靠近。
我是以坐着的姿势被捆绑着,感受到危险的气息,我本能地挣扎着后退,可是却无济于事。
那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几乎贴上了我的脸颊。
“你愿意永远陪在我的身边吗?永远!”
这是林清第一次和我讲话,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大概是因为很久都没有开口讲过话,林清的声音显得艰涩缓慢。
“我知道,你是愿意的对吗?”
林清在我回答之前自语道。
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还没来得及做,还有很多想说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
在这一刻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还剩余很多的时间足够去做去说,可一切好像都太晚了。
林清忽然站到了我的身后,我能体会的出来,他将我扶起的动作有多么的轻柔。
我也很奇怪吧,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感知到这些。
然后感觉到他伸出双臂,动作生涩地将我环在了他的胸前,紧紧地拥抱着。
我可以很清晰地听到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和呼吸。
他的脸俯上我的脖颈,一滴又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脖颈滚动着。
那蜿蜒滚动着的温热和他微凉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一刻,我竟然突然不再害怕了。
虽然我和林清不过几面之缘。
虽然和他连一句话都没说上过。
但有一种相同的情感,不仅在我的心中升腾,他的心中也是一样的。
就这样,最贴近地拥抱着,整整一个晚上。
黑夜已经逝去了吧。
因为我的眼中感觉到透进来的光线越来越强。
被绑得紧紧并在一起的双腿已经发麻,我现在整个人都后靠在林清的怀抱里。
林清忽然松开了我,只是双手依旧体贴地扶着我的双肩,重新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虽然看不见,可却感觉到了他的注视,甚至仿佛还看到了此时荡漾在林清唇畔浅浅的笑意。
一丝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全身上下的细胞都颤栗了起来。
“别怕,痛苦很快就消失了,永远消失了,那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妈妈,我这样做是对的吧?”
林清说着,双手掐向了我的咽喉。
正如他说得那样,他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很快,我就丧失了最后一口呼吸。
“我应该是死了吧,但为什么能那么清晰地看到林清抱着我哭得那样伤心呢?”
我满心疑惑。
走上前去,将手轻轻地搭在了林清的肩上,却在触及到了刹那,穿了过去。
“我真得已经死了啊!”
杀人凶手就站在我的面前,我本该怨恨的,可看到林清的眼泪和唇畔的笑意,我却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
我在想,林清之所以会这样做,也许只是为了永远地和我在一起吧?
而真正谋杀了我的凶手,应该是在无形中给林清灌输了这样想法的人,而不应该是林清。
简晴看向方小语,重复着自己方才给予方小语的答案。
“爱吗?对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男人?”
“我只知道,这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第一次向我伸出了手。”
“而我想把他从那个孤独的世界中拉出来!”
听完了简晴的故事,方小语却沉默了。
简晴弟弟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简晴会把对于弟弟的愧疚转嫁到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上。
即使因此失去了性命,连怨恨都没有。
“我能问问你和你弟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方小语还是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的弟弟?”简晴低喃出声,眼中泛起一片湿润。
停了好久,才缓缓开口。
“我和弟弟的诞生,纯属是爸妈生理要求的产物,与爱无关。”
带着些嘲讽的讥笑从简晴的唇角溢出。
“两个价值观完全不能彼此理解的人在家人的逼迫下,在酒精的促进中结合在了一起。”
“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情吧?”简晴像是在问方小语,但是也没有给她留下回答的空白。
“他们的婚后生活充满了恶语相向,大打出手,我的出生没有让他们的关系得到任何的缓和,反而像恶性催化剂一样,让他们的关系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