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没走多远,我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折返了回去。
“抱歉,再打扰一下,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林清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时的我,眼中到底流露着怎样灼热的执着呢?
因为那个值班职员看到我的瞬间,明显地愣住了。
迟疑了片刻,也许是觉得我这个只是捡到了林清工作证却对林清充满好奇的女人十分奇怪。
也许是被我眼中的执着感染。
或许仅仅是想要找个人闲聊几句,打发一下日复一日枯燥无聊的上班时间。
反正他把自己对于林清的了解事无巨细地就向我和盘托出。
“林清很孤僻,从不和别人交流,好像也十分惧怕和别人交流。”
“他总是最早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从不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没有任何的存在感,这就是我对他的全部了解。”
几句话仿佛就涵盖了林清的人生。
我沉默了良久,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自己那个和林清同样孤僻的弟弟。
浮现出了弟弟安静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下的殷红染红了整个地板。
我终于明白自己第一眼看到林清时,看着他眼中的淡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男人安静得可怜。
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触碰会让他产生那么大的抵触。
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溢出眼眶,打湿了脸颊。
“到底是经历过怎样的伤痛,才会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你还好吧?”前台值班的那人伸手在我的面前晃了晃,好心地问道。
“哦!”回过神来,我一把拿起依旧静置在桌子上的工作证,在值班人员的眼前晃了晃,说道:
“这个还是我亲自拿给他吧!”
值班人员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改了主意,木然地点了点头。
我道了声谢,便跑了出去。
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他。
只是觉得,如果拿着他的工作证,再见到他时,应该有了一个可以接近他的合理理由吧。
我木然地走着,满脑子像是一团乱麻似的混沌着。
路过图书馆附近的公园时,我本想找个地方坐下梳理一下纷乱的思绪的。
刚坐下来,一个孤单的人影便映入我的视线。
是他!
他独自坐在长椅的一端,像个孩子一样,惊惧地警惕着这个世界所有的危险。
我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轻轻地向他靠近,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林清匆忙拿起自己的简易午餐,微垂着头,起身离开。
“林清,我没有什么恶意的。”我慌忙叫住了他。
林清却没有丝毫的停顿,脚步依旧匆匆。
我甚至连他的工作证还没来得及掏出来,他便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当天下午,我故意迟了好久,又搭上了最末班公交。
林清果然还坐在那个相同的位置,我也就在上次的位置坐下,悄悄地望着他。
他依旧望着窗外,欣赏着自己才懂的风景。
在相同的站点下了车,我们两人依旧一前一后。
一切和那晚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他好像感受到了我对他的注视,他的步子迈得更大更快。
因为林清一直低着头疾行的缘故,在巷子口的拐角处,和一个醉意熏熏的壮汉撞了个满怀,身后向后猛一踉跄。
他费力地稳住了步子,身体偏转了一些方向,径直从醉汉的身侧擦身而过。
醉汉猝然受到他的撞击,身子直直地向后倒去,还好被同行的伙伴扶住。
本来已经火冒三丈了,撞人的林清还没一点表示,直接忽略了他。
醉汉胸腔中的怒气在酒气的激发下,变得更加高涨。
只见醉汉踉跄着转身,快步追上林清,随手抄起堆积在一边的断砖,重重地砸在林清的后脑勺上。
鲜血随即涌出,林清身子摇晃了片刻,瘫软在地,可还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小子,老子今天就教你怎样做人,兄弟们,给我打!”
醉汉手一挥,身后的人蜂拥而至,无数的拳脚降临在林清的身上。
“我错了,爸,我错了……”
拳脚下,林清的身子紧紧地蜷伏成一团,嘴里不住喃喃着。
晚一步到来的我,刚好目击到了这一幕。
愤怒越堆积越高,被酒精支配了意识的男人们,尽情地从林清表现出的怯弱和恐惧中发泄着。
夹带着嘈杂的怒骂,我却依旧听到了林清的呢喃。
那一声声里是氤氲着多少的恐惧和哀求呢?
我在那一瞬间好像生出了一种错觉,就像是跟着他穿越了几千个光阴,来到了那时孤立无援的林清身边。
无奈地目睹了他亲身经历着的悲惨的过去,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现在,林清在众人的殴打中,依旧沉浸在那段最痛苦的伤痛中。
而这次,我就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只要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不用只是那样无可奈何地看着。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到林清的面前,可仅存的那点理智却让我停下了脚步,让我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我样鲁莽的出去,面对那群丧失了理智的人而言,无异于螳臂当车,是最不可取的办法。
“怎么办?”
我当时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那群人殴打,而且还没有停止的意思,不由得心急如焚。
我匆忙地环顾四周,在这样的时间,并没有发现可以求助的人。
“对,报警!”
我灵机一动,拿出了手机。
可看着面前愈演愈烈的景况,按在手机上的手始终没有发力。
因为即使我现在报警,警察出警到抵达现场毕竟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我却不能确定林清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怎么办?”
我不停自言自语,事情再一次陷入僵局。
“呼……”
我还是将手机放回口袋,环顾四周,拿起了一根不知被谁丢弃在一角的断裂的木棍,向林清冲去。
“呀!”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喊,我手紧紧地握着木棍,却抑制不住地颤抖,重重地向着其中一个醉汉的头顶举起。
然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砸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我,尤其是被我打中的那个男人。
他觉得不可思议地缓缓地转身,瞪着泛着猩红的眼睛,对着我怒目而视。
“我……我已经……已经报警了,你们……”
当时我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已经语不成句。
一缕鲜血从那人的鬓角蜿蜒流淌,男人缓缓地抬手,抚上那缕血腥的温热,然后放至自己的眼前,一时之间,满眼都是一片猩红。
“死女人,敢打老子,兄弟们,给我办了她!”
男人的一句怒吼,包围圈迅速从林清那里转移到了我的身边。
包围圈越来越小,其间还夹杂着男人唇畔的邪笑和轻视。
“滚开,都给我滚开!”
我紧闭着双眼地大吼到,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木棍。
“滴滴滴滴……”
在这样危机的时刻,警笛声从天而降,那群男人酒早都醒了大半。
向着我靠近的步子慢了下来,不知道是谁先退缩,很快,一群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棍子从手中无力地跌落在了地上,随着道路的坡度滚动着,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音。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手依旧颤抖着,拿出了口袋中的手机,关掉了刚才定时播放的警笛声。
“我错了,求你,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林清的声音还在虚弱地回响着。
我收拾好自己的惊慌未定,跌跌撞撞地走到林清的身旁,缓缓地蹲坐下来。
我的视线凝驻在瑟瑟发抖的林清身上,两行晶莹忽然就落了下来,本能地向他伸出双臂,紧紧地将他环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尽量柔声安慰着他。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我的拥抱好像更加刺激了林清混乱的神智,他好像跌进了更痛苦的记忆中,全身都在颤抖地挣扎着,我却将他抱得更紧。
谁知,林清的嘴忽然附上了我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我痛吟出声,放开了他。
林清挣扎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跑开,再次融入漆黑的夜色。
我低头看着自己胳膊上已经渗出血丝的清晰的齿痕。
的确是很痛,可是却不及我看着林清时心痛的万分之一。
也许,是因为在林清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已经去世的弟弟的影子了吧!
也许是因为自己想弥补一下自己对弟弟永远无法完成的遗憾吧!
总之,毫无干系的我们之所以会联系在一起,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感情也许就是因此产生的。
回去后,一整晚,我都在惶惶不安中度过。
心中担心的事很多:
“他伤得怎么样?”
“伤口处理了吗?”
“应该是不会自己主动去医院的吧!”
我不由得想到了值班人员的话:“林清,他总是来得最早的那一个,走得最晚的那一个!”
“应该是可以见到的吧!”看了看时间,我匆匆地出了门。
只为那有可能的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