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欣拿出一个系着细绳的小铁球,在白茕眼前摇晃着道:“你现在要全心全意地看着这个铁球,视线跟着它摆动起来。”
“嗯。”白茕的眼珠子跟着铁球的方向在眼眶里左右移动着。
叶欣声音逐渐变得缓慢:“你现在有没有觉得眼睛很疲劳?”
白茕点点头。
“很好。”叶欣继续,“现在你是不是想合上眼。”
在看到白茕再次点头后,她咽了下口水,声音越来越慢:“现在你觉得很累,很想睡觉,然后你合上了眼。”
白茕在她的催眠下逐渐意识涣散。
看到她闭上眼后,她的声音似六月春雨,淅沥沥落尽白茕的心底,呼唤着她内心深处最美的回忆。
“现在正是炎炎夏日,你穿着校服。你告诉我在干什么。”
“我在那棵常青树下等简宁和秦桑一起放学回家。”
“然后,你等到了吗?”
听着叶欣的声音,白茕没有说话。叶欣再次重复了一遍:“你看到他们了吗?”
白茕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看到了。”
叶欣觉得她快要触摸到事情的真相了,她继续引导:“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白茕说到这,声音再次顿住,“他们朝着我走来。”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还夹杂着哽咽。叶欣知道她很痛苦,虽然回忆那段被遗忘的记忆很痛苦。但是为了真相。她必须要逼她:“然后呢?他们朝着你走来,发生了什么?”
“我看见他们,我看见他们。”她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最后她紧闭着的双眼露出一滴泪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叶欣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白茕猛地从床上站起了起来。她歇斯底里地大声喊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白茕……”叶欣想拉住她的手,无奈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怎么也拉不住。
白茕的嘴里还在念叨着“简宁”和“秦桑”两个名字。泪水洒满了整张脸。她猛地睁开眼,失控了一般按着自己的头,似乎不愿意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
她一把推开门,恰好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念白将她圈在怀里,不让她动弹。可看着白茕这幅模样,他还是拧眉问道:“白茕,你怎么了?”
“简宁,秦桑。你们不会这样对我的,对吗。对吗。”她仿佛听不到顾念白的问话,只是不断重复着那句话。仿佛她还未醒过来,仍旧深陷其中,无法自拨。
一旁的何遇也不安起来,他很少看到白茕这般失控:“她到底怎么了。”见顾念白也不知道,他将目光挪向了站在屋内手足无措的叶欣身上。
叶欣的眼角红红的,她也急坏了,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幅模样。
见叶欣手中拿着的铁球,何遇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大步走到她身旁,拿起她的手质问道:“你刚给白茕做了催眠!”
“我……”叶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确实给白茕做了催眠,但是她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没有回答何遇,而是抬眸万分歉意地看着顾念白:“念白,我是无心的。”
顾念白无暇顾及她说了什么,见怀中的白茕面色苍白,冷汗涔涔。他立即让何遇将白茕扶住,自己从包里取了镇定剂给白茕打了一针,最后才让她安静了下来。
待将白茕抱上床,盖好被子后,他向何遇简单地叮嘱了几句。这期间他没有看一眼叶欣。
叶欣知道顾念白生气了。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待何遇离开后,她看着阳台上的顾念白,再次道了声歉。
顾念白负手而立,只留一个背影给他,叶欣完全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她轻轻开口:“我知道……”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念白打断道:“你知道什么?”顾念白转身,紧紧握着她的双肩,似乎想要将它们捏碎,“我和你说过,白茕不适合催眠,你不知道吗?”
“我……”叶欣看着他脸上的青筋,含着泪的双眼眨了眨,努力让它不落下来,“如果想治好白茕的病,她就必须要面对那件事。不管那有多么的痛苦。”
“叶欣。你作为一名精神科的大夫,难道不知道精神分裂症或其他重性精神病。这类病人在催眠状态下会促进病情恶化或诱发幻觉妄想吗?”他质问的口气让她眼眸里的酸涩不断泛滥,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倾泻而出。
见她不说话,顾念白喷着怒火的双眼仿佛要将她凌迟处死,他依旧没有放下她的双肩,反倒力度更大,通红的双眼布满血丝。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叶欣,你知道吗,你刚才差点杀了白茕!”
“我……”叶欣的泪水终于倾泻而出,“我不是成心的。”
“道歉有什么用。你该知道她对我的意义。”此时的顾念白完全失控了,他歇斯底里地朝着叶欣大喊大叫道,“不对!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如果知道就不会这样做!你一定是不喜欢她,所以你才会这样对白茕……”他狐疑地猜测着那些不好的可能。
叶欣觉得心底一片冰冷,她冷笑着开口:“顾念白,我叶欣在你眼里真的就是这种人吗?我们五年的情分真的比不上一个小小的过失吗?”她没有给顾念白再次开口的机会,仿佛所有的委屈都在此刻一并释放:“她白茕,在你眼里是宝,我叶欣,在你眼里就真的一文不值,自尊可以随意践踏,连一份信任都没有嘛?顾念白,我最后告诉你一次,我叶欣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不起你顾念白,也没有害白茕的心思。”说完这句话,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甩开了顾念白握着自己双肩的手,大步离开。
何遇倚在墙边听了很久,见叶欣含泪离开,他才走到顾念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相信叶欣是无心的。”
“如果没有镇定剂,我真的不知道白茕会发生什么。”顾念白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我是一个神经科医生,我看过精神病人在幻想中受折磨的画面。我知道那有多么可怕。一想到白茕刚才的样子。我就无法控制我自己。”
直到今天,何遇才终于了解白茕在顾念白心中的地位。
“我让吴妈守在白茕身边了,现在你说说你和白茕的故事吧。”
顾念白并没有打算隐瞒那段过去,他叹了口气道:“我们之间没有故事。”
“那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吧?”
“在白茕的记忆里我们是在a城公园里认识的。而在我的记忆里我们相识是在她六岁……”顾念白再次回忆起这段记忆时,眸中流光溢彩。何遇知道那是他这一生最珍贵的东西。
那时白茕九岁,顾念白十三岁。
b城有一个古镇,每年来这里旅游的人都很多,顾念白那年正好和父母去古镇游玩。
途中他要买玩具,父母不同意,他一气之下跑进了巷子。因为人生地不熟,加上古镇巷子纵横交错。他这一赌气恰好和父母走散。古镇本身不大,可是他和父母偏偏每每错过。直到傍晚,都没人来找他,他只好一个人缩在角落里。
肚子已然饿的受不了,他记得那时的太阳还很刺眼。
白茕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裙子,可是裙子上染了不少泥土,她的身后还跟着和比她大些的男孩子们。因为身材矮胖,没有父亲,所以一路被嘲笑着。甚至还有人抢她手里的面包。
她跌倒在路边,裙子上全是泥土,倔强的小肥脸上,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直勾勾地瞪着他们,明明已经含着泪水,就是固执地不让他们流下来。
他那时个人已然很高,捡起地上的石子便朝着他们扔去。
小男孩们被石子砸中了脑袋,害怕地逃跑了,白茕好奇地转身看着他,见他穿着不凡,不是当地的人,于是白皙的脸蛋上第一次挂上了微笑。
她凑到他身边,道了声谢。
他问她:“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他们要抢我手里的面包。”
“下次如果他们欺负你,你就把面包给他们吧。”
“不,这面包是妈妈给我的生日礼物。不能给他们。”她那时嘴角甜甜的笑容像涂了蜜,他至今仍然记忆犹新。他突然想起自己叛逆地不理会自己的父母,瞬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他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白茕将手里的面包递给他道:“给你吃。”
“那你怎么办?这不是你的生日礼物吗?”
“小哥哥,你刚才帮助了我,这是我的谢礼。”她眉眼弯弯,硬将面包塞到了他手里。他没有拒绝,只是咬了第一口时,才发现这面包真的特别好吃,难怪白茕不愿意给别人。
“小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和他们走散了。”
“那我带你去找他们,他们一定急坏了。”
他想了想,起身跟着她。在白茕的帮助下,他最后成功地找到了爸妈,可就在离开的那瞬间,他再次看到白日里追打白茕的那些男孩子们。因父母催促地急,他没有多想,于是跟着他们离开了。
“我后来才知道那些人又来找她麻烦了。”顾念白说到这,嘴角勾起一丝可笑,“我应该想到的,那些小男孩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你是怎么知道的。”
“简宁告诉我的。”顾念白面色不改继续道,“因为简宁的出现,我的愧疚感才得以减少许多。”
原来顾念白走后,那些男孩子再次找上了白茕,决定将她困在树上,拿鞭子抽打她。
简宁刚巧随着父母搬到了白茕家对面,他出来熟悉环境时恰好看到了这幕,救了白茕,从此他便成了白茕的护花使者。
顾念白去古镇看过白茕,见白茕和简宁两人过得很好,便没有再打扰两人。
何遇想到这,突然有所感慨:“如果当时你选择留下,帮助白茕赶走他们,是不是你们的结局就不一样了。”
顾念白摇摇头:“那时的我没有能力做这些,所以我很庆幸简宁的出现。”
听着这句话,何遇陷入了沉思,顾念白到底对白茕是怎样的感情,他至今不敢肯定。
似乎是看出何遇在想什么,顾念白笑了笑道:“我对白茕的感情不是你想得那样,你可以当成是我对童年救命恩人的感恩之情,也可以当做友情。”
何遇似乎不是很明白,问了一个问题,差点让顾念白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