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许久才回到家,莫语涵无力地反手将门关上,空旷的房子里还隐约回荡着关门的声音。在这住了三年,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这房子太大了,大得没有人气,没有安全感。
她弯腰拉开鞋柜,里面大咧咧地躺着的两双情侣拖鞋在此刻的她看来简直就是犀利的讽刺。
家里请了阿姨,她不用干家务,但是添置家用这样的事情她却是乐此不疲的。从睡衣拖鞋到毛巾牙刷,她都喜欢买款式一样颜色不同的两件。她寻找着一切机会将她与他的世界联系在一起,可是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让她痛得不能呼吸。
她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裤腿上像呕吐物一样的痕迹着实让人反胃。她想找件衣服换上,却无意间拉开了傅逸生的衣柜,里面挂满了他的西服和衬衫,从中渗出的淡淡的古龙水味更是她平时爱极了的味道。她曾无数次,将脸埋于其中,贪婪地汲取着属于他的气息。而此刻,一切都嘲讽得变了味。
莫语涵失声痛哭,拼了命地将那些挂放整齐的衣服胡乱的从衣架上撸拨下来……那个她引以为傲的男人,那些支撑着她生命的琐碎,那些让她变成一个傻瓜的感情在此刻都如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一下下的戳在她的心头,让她痛不欲生。
良久,看着满地的狼藉,她颓然的跪坐其间,无力得再发不出一个音节。
傅逸生、傅逸生、傅逸生……
脑中兜兜转转的只剩下这个名字。其实,无论傅逸生最后说了什么,是否日久生了情在莫语涵看来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将他们的开头演绎的那么糟糕,她纵然爱他也不能接受一段没有感情回应,甚至带着欺骗性的婚姻。
她从未想过要他像她对他一样倾注全部,却隐隐觉得,他对她该是有些感情的。然而事情往往出乎人们的意料,他不但不爱她,他甚至算计她,不能给予她她想要的,还要夺走她原本拥有的一切!
直到这一刻,莫语涵才悲凉地发现,这过去的几年,这过往的种种,都只是想告诉她,这些年来她只是在痴心妄想而已。
待影影绰绰的星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时,莫语涵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件件地将散落四处的衣服挂回衣柜。她想,在她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他时,还是让一切回归到那张面具被揭开以前吧。
过去的三五年与未来的三五十年,她不知要如何选择,她不知道这段婚姻将何去何从。
“语涵?”电话一端的周恒有些担心。
“嗯,就这样,动作不要太大,免得被他发现。”
周恒不由得失笑,傅逸生是什么人,他从来不指望这件事情能够瞒得住他,只是希望瞒得尽可能久一些。
“我尽力。”
“谢谢。”
周恒失笑,“说什么谢谢。”
“你知道的……我或许不该请你帮忙,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不希望你误会,可如果你觉得勉强,可以告诉我。”
“放心吧,我不会误会什么。”周恒苦涩地想:我知道你爱他,只有他。
一整天下来,傅逸生右眼跳个不停。他不耐烦地将几份文件丢在桌上,靠着椅背揉压着太阳穴。
他记得早上出门前莫语涵已经醒了,裹着被子趴在床上睨着他的模样让他不由得有点心痒。以前她也经常在他起床时醒来,也会那样看着镜子中正穿衬衫或者打领带的他,然后对着他勾勾手指,这时候他多半会顺从地坐回床边,被她赤裸的手臂勾着弯下腰来亲吻,有时也会多缠绵一会。
可是最近,莫语涵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就比如今早,她也会睨着镜子中的他,但是那眼底却没有往日的炙热,冷冷的没什么温度。等他与她在镜中对视时,她又会迅速收回目光。有时则是索性翻过身或是用被子蒙住头,干脆不看他。
莫语涵到底是怎么了?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都得不到答案。
傅逸生将所有的工作做完时已经晚上八点钟了,不过比起平时还要早一些。他一边捞起外套向着门外走,一边想着一会要去哪打发时间。如果现在就回家,那么到睡觉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莫语涵。
俩个人刚结婚的时候傅逸生还会按时回家,莫语涵自然是很高兴,可是傅逸生却觉得很压抑。他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或是烦躁。可如若说他累了,她又会殷勤地忙里忙外嘘寒问暖,围着他絮絮叨叨个没完。那时的傅逸生偶尔会想,如果这是他爱的人,那么这应该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刻吧。
可惜她始终不是那个人,不是那个让他爱上的女人。如果问他当初为什么选择她,其实答案并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心机,只是因为他的不确定。他以为有的人注定一辈子也不会爱上别人,他不确定错过了莫语涵是否会出现一个能让他爱上的女人,而莫语涵足够爱他,对他的感情要求似乎也不高。所以,他宁愿选择眼下的生活。
电话许久才被接通,电话一端很嘈杂,陆浩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喂”,傅逸生将手机拿离耳边。
陆浩似乎喝了点酒,想必也没有看来电显示,只是一味地大呼小叫的问他找谁。傅逸生皱了皱眉头挂断了电话。在此过程中,他的车子已经绕着公司所在的商业区跑了两圈。
傅逸生扫了眼右边的后视镜,无意间看到了摆放在车前的Hello Kitty熏香器,这是上个月莫语涵执意放在他车上的。想到那个小女人傅逸生又是一阵烦躁,他猛的打了一把方向盘将车子朝着山顶的方向驶去。
傅逸生轻车熟路的上了山,这里他已来过数遍,就连陆浩也陪着他来过几次。
将车子停在山崖边,从后备箱内拿出一罐啤酒,傅逸生倚在车旁大大的灌了几口。时值寒冬,夜晚山顶上气温低得逼人,傅逸生握着易拉罐的手指已被冻得发白,他微微使力,清脆的金属折压声让他觉得清醒了许多。
还记得上一次来这里就是前不久,陆浩还嘲笑他宁愿跑来吹冷风也不愿回家享受温香暖玉在怀。
傅逸生揉了揉眉心,究竟为什么不愿意呢?
男人与女人不同,女人或许无法忍受跟一个不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可是男人却多数愿意尝试去爱上一个爱他的女人。傅逸生的感情履历书非常之简单清白,除了莫语涵再没有一个女人走近过他的生活,或许在很多女人看来,那是她们的遥远而绮丽的禁区。
在感情方面,也许是缺乏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一贯强悍的傅逸生竟有着一种听天由命的宿命感。莫语涵这样的女人有样貌有身材,对他更是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她的宇宙中心就是他。如果按正常情况发展下去,他对这个妻子多数是该满意的,可是眼下他究竟在烦些什么呢?
那些所谓的因由正一点点的浮出水面,若隐若现的向他招手。可傅逸生甩甩头,它们便连同着莫语涵的影子又一起沉了下去。
傅逸生回到家后发现莫语涵已经睡了。她以前会为晚归的他留着一盏壁灯,可是最近几天他都是抹黑进门。一整天里公司事情不断,他的情绪不佳,本来跑去山顶散了散心喝了点酒,心情好转一些,可是一回到家看到这黑漆漆的一片,心里又压上了厚厚的阴云。
他草草地洗了澡,也不等头发全干就上了床。身旁的莫语涵翻了个身平躺下来。
“吵醒你了?”
“还没睡着……”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盘恒在心底的话问出口,“有心事?”
她没有立刻搭话,一时间房间内静的吓人,半响,她才叹了口气说,“担心爸爸。”
他伸出一只手臂放在她的头顶,她很默契地抬起脖子,枕在他的手臂上。她以前最喜欢这样枕在他的臂弯里,双手双脚攀附在他的身上暖暖地入睡。可是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她似乎更喜欢背对着他睡觉。
傅逸生紧了紧手臂,下巴蹭了蹭莫语涵的头顶,她的发丝里散出淡淡的清香让他一整天都浸在烦躁中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傅逸生闭着眼睛琢磨了许久,轻轻舒出一口气,“睡吧,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