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先倒觉得宋宁玉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但是我后来我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
宋宁玉听了我的话便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也不再开口问我，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坐到戏散了场，我才从偏堂出去。
我起身欲要离开时，他也紧跟着起身，我瞟见他张了张口，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我走出偏堂，将帘子撩开向外处望去，外面空荡荡的，仿佛没有人似的。我不知道宋宁玉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只知道我从偏堂绕到戏台子下时，明珠还坐在那喝茶，而台上锦笙还在咿呀咿呀唱着另一出戏：
“楼台花颤，帘栊风抖，倚着雄姿英秀，春情无限，金钗肯与梳头，闲花添艳，野草生香，消得夫人做。今宵灯影纱红透，见惯司空也应羞，破题儿真难……”
李香君扮相的锦笙一袭鹅黄色戏服，明媚巧丽，如那画中走出来的女子一般。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忽的偏头一笑，双目弯似月牙儿，仿佛眼中的灵韵也随之洋溢出来。
“寒风料峭透冰绡 香炉懒去烧，血痕一缕在眉梢，胭脂红让娇。孤影怯，弱魂飘，春丝命一条。满楼霜月夜迢迢，天明恨不消。孤身只影，卧病空楼，冷帐寒衾，好生凄凉。
叫奴家揉开云髻，折损宫腰。睡昏昏似妃葬坡平，血淋淋似妾堕楼高。怕旁人呼号，舍着俺软丢答的，魂灵没人招。银镜里朱霞残照，鸳枕上红泪春潮。恨在心苗，愁在眉梢，洗了胭脂，浣了鲛绡。”
锦笙的唱腔华丽，娇中带着几分妖，柔中夹着几分媚。乍一听似那黄莺出谷，鸢啼凤鸣，清脆嘹亮却又婉转柔和。她唱崔莺莺时，声如潺潺流水，风拂杨柳，妙不可言。
低回轻柔而又妩媚多情，细细听来，只觉天阔云舒，海平浪静，令人心旷神怡，欲罢不能。
旁人都说锦笙的嗓子从清亮的童声，变得越来越甜美宽柔，演的角色也越来越活，追捧她的人也越来越多，还有些说书先生甚至说，不出几年锦笙就能取代燕不归，如今她的名声也是越来越大，尽管还是摆脱不了“燕不归徒弟”这一说，却也算得上是名声大噪了。
“莺喉歇了南北套，冰弦住了陈隋调。唇底罢吹箫，笛儿丢，笙儿坏，板儿掠。只愿扇儿寄去的速，师父束装得早。三月三刘郎到了，携手儿下妆楼，桃花粥吃个饱。
堂堂列公，半边南朝，望你峥嵘。出身希贵宠，创业选声容。後庭花又添几种，把俺胡撮弄，对寒风雪海冰山，苦陪觞咏。东林伯仲，俺青楼皆知敬重。干儿义子从新用，绝不了魏家种。”
抛一段水袖，唱一出《桃花扇》，此时此刻，倒显得时光正好了。
明珠见我过来，给我在一旁拉了椅子，招呼我坐下，说，“这是她今天的第三出戏了，如今她身价大涨，而李班主也是刻意捧她，也使得她那性子越来越傲，原本就没几个能看得上的人，现在更是看不上了。”
我摇了摇头，只叹一声“可悲”便不再说话。许是我之前并未仔细听过锦笙唱戏，今日听来竟觉得有那么一些韵味了。
戏台上扮了相的她，倒是应了书中所写的，“回眸一笑百魅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