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怨的呢?”我笑,眼里尽是荒凉。
“你不怨我这十一年都没来找你吗?”他放下杯子,正目道,衣袂飘飘,似仙人尔尔。
“没什么好怨的,这十多年,想来找我的人多到数不清,不缺你一个。”我故作清冷,只是藏在衣袖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掐进肉里,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注意到了我这细微的变化,忽然凑身过来,“你没事吧?”
我不由得将手往里缩了缩,才道:“无事。”
我忘了这一动作反而会引起他的注意,他拿起我的手,将我的拳头扳开,手心里满是湿漉漉的鲜血,中指的指甲断裂,看着瘆人得紧。
他倒是淡定,什么也没说,帮我清理伤口,他小心翼翼地将血擦去,然后拿出随身而带的手绢包扎伤口,我看着他熟悉的眉眼,竟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眼角略微湿润时,我连忙抬头,眨巴着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
“我听说你要嫁给吴督军了。”他抬头看我,皓目眀眸,好看得紧,只是这般好看的人,不是我的。
“如外头所传。”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他听了我的话心下一沉,眼中的光芒如瞬间黯淡。
“戏子配豪主,俗是俗了点,却也不失为一则好故事。”
我见他这样,心里自是心疼的,但我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这般冷漠相待。
“是了,确实是一则好故事,我祝福你。”他笑着这样说,脸上虽是笑,却比哭还难看几分。他的话也如一柄刻刀一点点地扎进我心里,扎得我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秋堂,你难不难过?”他还没等我回话,就立即说道。
“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我看着他,面色淡定,但心里却似波涛汹涌的海面,久久不得平静。我总觉得他还会再说什么,或许关于以前,或许设想我的以后,只是,我都不敢听。
“是啊,你为什么要难过,我凭什么让你燕不归难过。”他没再看我,缓缓将头转向别处。
我仿佛在他脸上看见一抹苦笑,是无奈还是心疼我已经分不清了。我见过千万人,可除了他,我一个都不想等。好不容易等来了,我却不得不将他往外推。
世人都说,戏子无情无义,怕是在这时他也会觉得我无情无义吧。
我倒是不忍看他,我怕看着他会让我难受,我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时总是心里发虚,感觉自己很是对不起他,而我也是真的对不起他。
他觉得我会怨他,然而并没有,他是救了我的人,我怎么敢怨,他也是我挂在心尖上的人,更是怨不得。
“为什么?”沉默良久后,他终于问了这么一句。
我笑了,笑到后来泪眼模糊。我记得当时我说,“吴督军是京城的督主,我嫁给他便是一生荣华。”
“是吗?”他看着我,“可我不是走了吗?你也红了呀,没了唐琼你就是唯一的红角儿,名利都有啊。为什么还会这样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原以为他会用世间最狠毒的目光看我,然而也没有,他面色说不上很平静,却也满是心疼。
是了,十年前他是走了,将自己的一身荣耀都给了我,将我送于世人的掌心之上,成为别人眼中最至高无上的角儿。可是,他并没有问我要不要,他只是将自己最好的,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都给了我。可是他不知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京城第一红角的虚名,而是他。
“唐琼,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一个俗人,你只当我是为了名罢,只当我是为了红肯做一切事罢。”我哀叹,虽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却知道肯定是很难看的。怕是与刚才唐琼的表情相差不多。
“唐琼,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一个俗人,你只当我是为了名罢,只当我是为了红肯做一切事罢。”我哀叹,虽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却知道肯定是很难看的。怕是与刚才唐琼的表情相差不多。
“是吗,”他又笑,“秋堂,你好像……变了不少。”
我点点头,笑着回他,“是,唐琼你要知道,人都是会变的,无非是变得更好了或是更坏了。”
“那你是变得更好了,还是更坏了?”
他的一句话令我瞬间哑口,我年少时的记忆似一把刻刀,一点点把我雕刻成另一个模样。
唐琼喜欢我的温和善良,我就不学别人的蛮横娇纵。他喜欢我读书的模样,于是我就为了他读各种书。
可是我下山后的半年,他突然走了。
我一直在等他,等过了暮春的草长莺飞,仲夏的漫天星辰,初秋的流光残霞,深冬的初雪降临,终于在叶落时节等到了他。我原以为他不会回来了,但他再次出现了,却在他看来,我已不是当初他在山上救的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