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觉得好，便好，你若觉得不好，便不好。”
我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反而问了一句不相干的，“山上的桂花可还活着？”
他打开窗将茶水倒在窗台的石盆里，清风拂过，吹起他略显单薄的外衣。
“后院的桂花与往年一样，如期开放，一树挨着一树，繁密茂盛。”
我走的时候，后院里有一株桂花怏怏的，在那之前我便对它格外照顾，可惜后来走了，它有没有再活也就不清楚了。
唐琼一直喜欢栽花种草，我在山上时就喜欢待在后院，哪里有他栽的许多花草。他栽的花草里面，就数桂花最多。那阵子，无数犹如莹莹玄月一般的桂花在灿烂若金的阳光下盛开，晶莹剔透之余又透着一抹艳红，如少女颊边的那一抹绯色，在另一边是同样开的如火如荼的海棠花。
每日他都会来后院寻我，偶尔告诉我一些养花的方法，和这些花草的年头。我只喜欢花草的样式，却不在意其他，他便笑我只注重外表，我摇了摇头没说话。如此想来，那样的时光离我可真远啊。
后来我无数次想，如果我那日没有下山，或许这世上也就没有燕不归了，而唐琼也不会隐退。他将自己的一身荣华都给了我，却不问我是否受得起，我哪里值得他这般对待？
“你放心罢，那棵树活了。”他似乎知道我在担心什么，继而又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闻言笑道，“也好，只是我再也看不到了。”
唐琼听后一顿，良久才说，“秋堂，你跟我走罢，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我又笑着摇头，“不必了，你自己好好活下去罢。”
“是舍不得这身份吗？你还是要嫁给吴督军？”他唇畔挂着一丝浅浅的笑，笑容苦涩得如黄莲一般。我不知道这是第几回伤他，只觉得胸口闷痛，似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敲打。
他目光不离我，而我却慌忙别过头，我一直不敢与他直视，他的眼睛太清澈了，仿佛在他那双眼睛里能看见自己的倒影。他的眼睛与他的为人一般，干净空明，仿佛我在他面前就是一个无比肮脏的存在，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怕我们相差太多，怕我配不上他。
唐琼啊，就是一个仙人般的存在，他这个人太完美了，太善良了，不像我，双手沾满了别人的鲜血，我根本配不上他，根本不值得他将一身荣耀都给我。
十一年前，我替宋宁玉去办事，结果在山上迷路，我在山上转，雨就这样倾倒下来，那也是秋天，冷得我直打哆嗦。就在我快饿昏了的时候，我看见了他，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出现在我面前。
我张了张口，想说救我，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晕了过去，后来听他说，他把我抱回了家，对我悉心照料，第二日他端着药走进来，那一刻我竟看得有些痴了。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名满京城的唐琼，只当他是一个隐居山林的白衣公子，那日他出现在我面前，我觉着，在那一刻，仿佛天地都为他肃静了，那会子我竟有种遇到仙人的感觉。
他身量高挑，那身白衣被他穿的极好，许是在山里不常照到太阳，竟使得他肤白如凝，那样的长相比女子还娟秀三分，但眉眼里却流着一股子英气。
我在山上住了几日将身子完全养好，他问我家在哪，我说我没有家了，他便留我，并道，“那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暖得几欲流下泪来，但是我忍住了，我笑着回了他一个“好”字。
从此我便与他在山上生活，我在山上住的第四天，他下山了，走的时候我还没醒，我醒后不见他人影便四处寻他，终于在桌上发现了他留的纸条，他说自己有事要下山去办，还嘱咐我要做饭吃饭。不能饿了自己。
不知为何，我看那张纸条的时候，心里暖暖的，我后来才知道，这便是欢喜，看着喜欢的人这样关心自己，心里头欢喜。
我在山上等了他五天，每天我都按照他说的做饭吃饭，毕竟一个人也好好好做饭好好吃饭啊。我闲的慌便四处转转，发现了种在后院的花草，我便给它们浇水，两颗大树相对长着，中间系了一个吊床，想是他每天就这样午睡的吧。
那日，我如往常一般浇水，出了院子，我便看见他刚走上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他见到我立即露出温润笑意来，“秋堂，给你的。”
说着他便把那布包扔给我，我悻悻接住，却发现这布包竟是这样轻。
我拿回房里打开，发现里面是五六套衣服，均是白衣，与他身上的好是登对。
他见我拿着一衣服在身上笔画，便走进来说，“我这里全是我的衣裳，你穿是能穿就怕哪日走摔着了，便给你下山做了几套，我不知你的喜好，却晓得你是个喜欢简单朴素之人，便做了几身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