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逃着回老宅的，许是我神情不定，亦没发觉身后有人跟着。
跟了宋宁玉这些年，架子端得是极好，纵然眼底恐慌沸腾面上仍是无波无痕。
我自打跟着宋宁玉起，他就告诉我，不管别人对你怎样，打骂你也好，侮辱你也罢，你都要学会笑，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而是你笑着看着对方，他们会为之恐惧，这比还手来得好得多。当你有机会时，要让对方以十倍奉还。
这话我确实听进去了，所以也不会在人面前表露太多的情绪，生怕别人抓住漏洞，这或许也是宋宁玉觉得我无人取代的原因之一，我太听话了，听话得让他觉得我就是一条狗。
宋宁玉的出现也的确改变了我的人生，他和唐琼一样，都是救了我的人，若十三年前不是他在街上看到奄奄一息的我，怕是就没有如今的沈秋堂了，怕是我会在饿死在街头。
那年，宋宁玉在街头看见我，给我买了吃的，把我带去了他的府邸，那会，他刚坐上副官的位置，是吴督军面前的红人，每日来巴结他的人数不胜数。
我被他安顿在偏僻的厢房，派了几个人照顾我，我醒后便在那宅子里溜达，正巧看见宋宁玉与人在亭子里谈事，我虽不懂，却也晓得寄人篱下的规矩，悄悄隐于一旁的假山后。
我坐在石上看树，宅子里景致当真不错，我坐着石上竟然看得有些痴了。直到有男子过来，轻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恍然回神，转过头细瞧他，只见他斜靠在身旁的假石上，姿态闲散而慵懒，修长的手指上，正吊着一枚戒指，优雅的转动了两下，最后落回到他的手心里。
纤长的睫毛微微下垂，目光落在我身上，俊美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
“我……”我直视他，竟没有看见生人的不安，反倒坦然无比，“我叫秋堂。”
“秋堂？”他看着我，忽然笑了，目光清澈，真是绝世无双，一双星目如黑夜里的星辰，明静得让我觉得垂手可得。只是眸子里自带的一抹清冷让我陡然止了步。
“秋堂确实是一个好名字，只是未免有些感伤。”
我没有说话，只是抬头不解得看着他，他瞧见了我流露出的神态，继而解释道，“颇有些秋末的萧瑟，秋堂，秋末之堂。”
我点点头，道，“是了。”
他见我一本正经，不由笑开，“我叫宋宁玉。”他如是说，“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了。”我顺着他的话应道。
只是心里头不由得念着那三个字，宋宁玉，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名字，而他也如名字一般温润如玉。
“我长你两岁。”他这般说着便在我身侧坐下，此时，照顾我的两个佣人前来寻我，见着我与宋宁玉坐一块，脸色微变，但还是快步走近，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宋副官。”
我感觉到她们的战战兢兢，感觉到她们略微发抖的声音。
宋宁玉瞧见她们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何事？”
她们莫名有些站不住脚，身子微微摇晃，有个胆大的先开口，“这姑娘……”
说着还看了我一眼，但还未等她说完，就被宋宁玉打断，“下去吧。”
这三个字于她们而言仿佛是赦罪符，她们应了一声，逃也似的走开了。
“她们很怕你？”我问。
他抬头看了她们离去的背影，似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或许吧。”他顿了顿，“你觉得我可怕吗？”
我摇了摇头，“我觉得……你是好人。”
“好人？”他看着我笑了，阳光透过枝丫晒在他脸上，五官分明，精致得如刀刻一般。
“你还是第一个说我是好人的人。”他虽笑容明媚，却隐隐让我有些不安，这情绪究竟是奇怪还是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