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金老爷同样辗转反侧,长灯未灭。为此他的心中翻江倒海,犹如黑夜里燃烧沸腾的火焰。
丑时四更已过,可东榆林巷子尽头,何府里同样灯火通明,声音嘈杂。
丫鬟婆子们忙于进出,端盆提壶。一个个神色凝重地小心谨慎。
何嫣然立在门旁,早已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此刻,母亲在床榻上已是岌岌可危,但见她脸色煞白指尖冰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珠,虽是气若游丝,但口中仍不停地喃喃自语。
陈大夫面露难色,微微摇头,但仍沉着有力地手提毫针,迅速捻转穴位之中。
嫣然绝望的看着这一切,顿觉再已无回天之力了。这番事,对她无疑更是雪上加霜,而于女儿她更不忍直视,只有泪水不断地涌出眼眶。
当太阳从地平线徐徐升起,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这柔熙的阳光里,无边无际蔓延着金色的光芒。
何府,却重重地蒙上了灰黑色,一如无尽黑暗里没有一丁点儿的亮光。
霎时黄纸漫天,哭泣声哀哀。一干人等均着白衣麻布。九步一叩,以儆孝之。
雕玉为棺,文辛为椁。何嫣然披麻戴孝,跪地长辞,她的眼中弥漫着从未有过的悲伤。那随风翻飞的纸币落于棺椁之上,最终散落一地。
闫娘看着伏在灵柩上的她哭得撕心裂肺,心里更是酸楚,她老泪纵横的脸上又添了份沧桑。
弯腰将她扶起,而她却体力不支一阵眩晕,晃了几下脚步后便晕了过去。
傍晚,当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何茗记满脸的泪痕。
苏越定定地看着这一切,神情木然。可是在低头朝自己看去,自己仍是透明的空气呵,……可为什么自己却那么的痛彻心扉?还有那真切的感受和体会?
她有些抓狂了,默默地转身离去,穿墙而出走过了房廊。
看到趴在地上正打瞌睡的雪球,突然灵光一闪,猛然朝它跺了一下脚,那狗立即弹跳起来,炸起毛就朝她一阵狂吠……
可她却没有动,停了会叹了口气道:“哎,还是你能看到我,或者是感受得到。”
麻木地转身朝草坪的方向走去,就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额,不。我是一个魂,一个有感受的灵魂。曾经有欢乐,也有爱情,温暖或是孤独……。可,现在还能干什么呢?……什么也不是了吧……想到这儿,她自嘲地一笑。
漫漫长夜,只有无助地期待着黎明的到来,还是像是回去那般的等待。
何嫣然批麻戴孝,长跪灵堂中。
只是在往后的日子里,她时常沉默,寂静的可怕。只有在夕阳西下时,才能听到她悲怆的叹气声。
闫娘端过的饭菜,她一口都未动。翠儿还想再劝她几句,可张开口却说不出来一句话来,只好默默地退去了。
此刻,让她最担心的就是牢狱中的父亲,家道中落,母亲也因思虑过度撒手人寰。
她明白,更能清楚的意识到,以他金府的权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前段时间的玉檀香,让他们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岂能放过他们何家?……他的父亲?!
――不!绝不!金府一定不是仁慈的,他们一定会设计出毒辣的阴谋诡计,更如狂风骤雨般,倾覆一切。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么处心积虑的防备,是多么残忍的规则啊!
于是,她便暗暗下了一个决心。起身,独自走到小院中的桃树下。
闫娘随即跟了过去,在院门口时停下了脚步,双手伏在墙角上,微俯着身子。双眼紧紧地注视着她。
桃树下的她久久伫立,随即抬眼望向天空。
一群洁白的鸽子煽动着翅膀从天空划过,随着消逝的身影,她的目光转而迷离悲凉,好一会儿垂下眼角,淡淡地叹了口气。
闫娘往前走去,慢慢地站到她的面前。仿佛不忍心惊着她一般,轻声问道:“小姐,你真的要去吗?……啊!?”
嫣然未说话,轻点了一下头。
“你是知道金府的,而你又是……,哎!……那以后,你将如何自处哇?!”说着,她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扯着她的衣袖,眼底含满了悲凉。
她当然是不忍心,也更不舍得。只是一个劲的怪自己太没用。
嫣然放下他的手,沉声道:“闫娘,你的心思我都明白。”说罢,她便默不作声忧伤地望向远方。
自语道:“闫娘,你看那早已凋谢的桃花,是否还像从前那般美丽么?”
闫娘的嘴角不停的抽动着,眼泪洇湿了眼眶。一双枯柴似的手紧紧捏着衣袖,拭着泪水,不住地点着头,“嗯嗯……”纵然她有千言万语,此时都以化作了沉默无语。
天边的晚霞正浓,她微微地闭上双眼。一遍遍回忆着她焚香抚琴,许冬念手持羌笛立在一旁,他下颌微收,眼眸含笑地望着她。
如鸣佩环,空旷灵动。可如今早已是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了。
“小姐,闫娘这就给你找去!你等着……”
“可现在不是春天,你又去哪里寻来呢?”顿了一下,她又道:“你知道吗,桃花飘零时,才是最美。”话毕,她转身望向灰暗的枝桠。
闫娘看着她消瘦的身影,更是心酸。
停了一日,她便差人在烟花巷的朝雨阁里找到了他,金仕泓。
此刻,他兴致正浓,左揽右抱,玩儿的不亦乐乎。当然酒是不少喝,这会面颊朝红地仰头阖着眼。
右旁一个浓艳的女人正咯咯地娇笑着,一边儿不停的斟着酒。
猛然他垂下眼角,指尖在桌上一挥,唰的一下酒杯打翻在地,全洒在他那松垮的衣衫上了。‘……咯咯咯!’这一下,她们就笑得更欢腾了,几乎跌下桌去。
嫣然定定地望着他们,看着那个烂醉如泥,乐不思蜀的男人。
站了好一会儿,而他们却自顾玩乐,视她一如空气,根本无暇她的存在。
她抬脚朝他走去,离他还有一定距离后站定,明朗道:“金少爷,求你救我的父亲。”
话音刚落,金仕泓双眼直视,凌厉的目光冷像是一根针。
片刻间,竟出奇的安静,没有了一丝声音。那两个女人见状,赶紧绷紧了嘴巴,拉下丝帕知趣儿地闪到一旁,再也不敢弄出一丝响动。
他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目光灼灼,如两团火焰般冉冉灼烧。
半响,他挥动一下袖子,示意那两个女人过来。她们面面相觑,这才放松了些。紧接着便又闹腾地笑个不停,顺势捧来了酒杯,酥胸起伏地迎合于他。
他侧过脸庞,张开手臂一把揽过那个女人,而她便作势跌在怀中娇笑了一声,续而欢腾地嬉闹。
瞟了她一眼后,冷笑一番,接着薄唇微张,用手勾起那酒妓的下颌,伏在她的脸颊上给了她一个香艳的吻。那个女人杏眼微睁,香肩微露地亲昵用手勾着他的脖颈,沉醉似地低吟了一声:“……金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