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敞开门户,容雁门不费吹灰之力连下泾邑、芜州、桐城邑三城,时至霜降前已兵指秋浦,再退便只余历阳一城,徐汝愚收兵避战迥异其历战之风,天下皆以为徐汝愚要么聚拢江宁兵力与容雁门决战于秋浦,要么便退回越郡,由容雁门打破江宁雄霸东南,战无不胜的神话。
徐汝愚亦聚拢宿卫、骁卫、五校三军连卫戍军十万有余,大有与容雁门决战于秋浦之势,岂料秋浦城下,战事将起徐汝愚再携军避战退入历阳城,直教天下慕颂青凤威名者心伤。
此时容雁门正携胜势,大有长驱直入江宁腹地之势,却不料荆南方向樊文龙携荆南百邬联军七万,余杭故军四万加三苗军三万总十四万军兵出荆南,连下豫章、彭泽、饶州三城,
菱凤镜严守婺源、新昌,调集南平水军欲以水路先行配合步军再夺回彭蠡湖地域,未尝水军将入湖口,便被尾随而至的泉州水营,江宁水营突袭,樊文龙趁势大败菱凤镜于彭泽,紧追南平败军夺取婺源。
容雁门闻报令菱凤镜死守新昌、荆山,同时暂停攻势驻于秋浦,江宁与南平战于荆北,未及旬月形势接连急转,令世人大为惊异,此时自有洞察明世之人看清荆北战局精妙。
晋阳郡荆州城中,元矗与元拱辰正闻秦子卿晰论荆北战局,得报驻守汉口的公良友琴入城请见。
元矗于元拱辰皆赞秦子卿预事仿如神迹,前时断言荆北战事今日一一应验,又言许伯当逝于容雁门眼皮之下,公良友琴心中必生嫌隙,今日果然到了。
秦子卿畅笑于堂,直言是容雁门的催命鬼到了。
公良友琴前时随许伯当投附容雁门,后虽助于势弱的元矗,却意在向徐汝愚报破岛毁业之仇,容雁门出川渝将归,便命协助元矗攻袭晋阳,直令二人心悸,深恐容雁门因此事生忌,将自己化为元矗一脉,是以二人皆对元矗皆避犹不及。
尤其许伯当逝后,得容雁门令暂缓攻事,驻防于晋阳,公良友琴立提麾下五万兵马离开荆州迁驻汉口,远远避开元矗,然许伯当死讯却日日缠绕心头,欲加惶惶。
此时荆北战事生变,自己却深陷南平内争,公良友琴为生机不得不早做打算。
元矗领元拱辰、秦子卿移步城府后园宣见公良友琴,秦子卿遥见公良友琴自容雁门归旬月之间竟已现鬓间斑白,亦感唏嘘,元矗此时倚靠秦子卿欲深,见秦子卿眼色,示座礼待于公良友琴。
君臣四人同坐于亭下石案,公良友琴不禁侧目秦子卿,心中暗思秦子卿果有过人之处,元矗如今也调教的颇具主像。
秦子卿天生狂性,情知公良友琴此时登门,必是心中已有定计,当下直言道:“公良将军此来可是为荆北战事?”
公良友琴虽已沦人臣,终究也是做过一方豪强之人,当即言道:“尝闻子卿先生曾于宣城论战徐汝愚无一不中,当世能堪透徐汝愚者除先生再难有第二人。”
“公良将军此话却是谬赞秦谋,遍观徐汝愚近年崛起轨迹,历战多年多少名将宿家已成其履下白骨,时至今日能存于世的也唯有公良将军了。”秦子卿笑道。
公良友琴面色臃红沉寂不语,元拱辰一旁听闻秦子卿笑说,直若明驳公良友琴屡败于徐汝愚之手,如今尚苟存人世,便知秦子卿素日狂行亦不禁暗自愁眉,元矗势弱容雁门,只因麾下缺兵少将,此时再将公良友琴气走却如雪中送炭而自拒于外。
哪料公良友琴沉寂片刻,竟得拍案叫好,直言当世能看透时局,明晓徐汝愚之害的,除这亭下再无旁人。又盛赞元矗慧眼识才,得秦子卿参赞天下唾手可得。
元矗却是沉声笑询道:“以公良将军之见,荆郡战事将呈何局?”
公良友琴起身重礼倾拜于元矗,为元矗请起示座,方才言道:“末将投身南平,便当为南平所虑,容雁门为南平左督执掌军事,不顾成渝经略,汉统复兴大业,擅自统兵东归伐战江宁,只因私嫉于徐汝愚,如今荆郡战事已为徐汝愚所策。”
元矗侧目秦子卿,见其颔首方才言道:“南平军力本胜于江宁,此战若谨慎应对胜算颇巨,奈何徐汝愚工于心计,知容雁门心高气傲,便以弱势相激,江宁愈加避战,容雁门战意愈重,明知徐汝愚布下请君入瓮之计,还自投罗网,此战若败,容雁门便是南平罪人,只可惜那十五万健勇……”
“还有许伯当将军,飞鸟未尽,良弓已藏,可怜许伯当一世英明,却死的不明不白!”秦子卿接下元矗话尾悲声道。
公良友琴面带悲戚却更显怒容,躬礼元矗道:“我等与杨尚在荆山峙战半年,那容雁门将至便遣我等遣来晋阳,独留许将军于祁门,此时攻破青杨岭,许将军身死,只显他容雁门克敌之功,许将军纵横沙场半生,却折在小小荆山,当真死的不明不白,若得机宜,还望主君能查明真相,还许将军公道。”
元矗闻言竟悲神如泣,言道:“前时元逊奉容雁门令督战荆州,曾替许将军奏报功表,说许将军乃是交接祁门城防后,自请战再攻青杨岭高垒,又闻徐汝愚因青阳岭伏战,凤陵行营总管魏禺以军卒为死饵设伏欲斩之,后江宁凤陵行营众将请命力保,魏禺死罪得免却被罢黜军衔权柄,发回江宁囚禁。”
“子卿曾告我知,魏禺其人待徐汝愚如师若父,徐汝愚素重虚名,这两番奏报我倒是更信江宁那边,只是徐将军纵横沙场半生,怎会轻敌冒进中敌诱敌之策,其中必然另有隐情,奈何此时荆郡形式已如膏肓,容雁门尚得自得不觉,我若此时纠察此事,恐反为容雁门诟病。”
“公良将军可有良策,让荆郡之战早见分晓,若容雁门能战死在徐汝愚手中,亦算是还徐将军公道,即便他能侥幸得脱,届时主君亦有良势,彻查此事。”秦子卿轻笑道。
骤闻秦子卿直询祸延容雁门之策,饶是公良友琴亦是一愣,随即警醒,方才入园便觉园中暗处潜藏高手众多,原以为是保元矗护卫,此时才明却是为自己准备的。
元矗这厢一贯势弱,错过此时扳倒容雁门的机会,迟早便为容雁门所害,此时自己送上门来投附,怎会不让人心疑,只怕秦子卿早已谋划好借刀江宁诛杀容雁门之策,却是要借我之口说出,方算做投附之盟。
公良友琴面色渐凝,沉声道:“容雁门拥兵自重,于内势欺主君,于外滥伐于世,此次该得他命丧于徐汝愚手中,如今他已被徐汝愚三面环围,只余新昌、荆山尚存后路,只要新昌失守,容雁门便困成死局,此事我等不便出手,只能暗处推波助澜,若得北方强援相助必可成事。”
元矗喜上眉梢笑道:“公良将军果不愧威名,只不知你说北方强助是说哪方豪雄?”
容雁门点茶拭案,手书一字“霍”!
元矗情难自制,陡立而起对秦子卿道:“子卿,你与公良将军竟想到了一处,如今文有子卿,武有公良友琴,如猛虎得双翼,还惧他容雁门作甚,此次我们就先除容雁门内患,再绝徐汝愚贼子,这天下终是我元氏之天下。”
秦子卿默笑不语,公良友琴起身躬礼道:“此计若施还有难处,如何确保霍氏出兵?即使霍氏愿意出兵荆郡,我们还需暗助其通过我部防线,除却容雁门不提,容氏一族在南平势力不弱,到时难免抓住此时大做文章诟病主君。”
元矗撒袍而坐,言道:“容雁门未至荆山之前,子卿便已洞察先机,暗入晋阳谋划此事,霍氏亦早已应允江宁方面一同出兵之事,只因当时有容雁门暗探监视子卿,未得与江宁使节亲见,还与霍青桐演了一场驱逐暗使的好戏于容雁门看,所以霍氏才至此时还未起兵,只为等我方示讯,至于放霍氏兵马过我部防线之事,子卿亦妙计。”
见元矗瞩目尽显信慕,秦子卿狂相愈彰,倾茶于地询公良友琴道:“假若霍青桐统晋阳大军离境,公良将军可有把握夺下襄阳城,为主君占下晋阳一郡之地?”
饶是公良友琴戎马一生,亦暗生寒意,心中暗思秦子卿这厮看似书生文弱,却心生歹毒如斯,前时联于晋阳,却是为谋其地,容雁门奋战多年,亦只得半个成渝,荆襄故地数城,若得晋阳一郡之地,携此大功,若容雁门战死于荆郡,亦能堵住南平悠悠众口,若容雁门侥幸得还,已据晋阳一郡之地,便再不为容雁门所制,端得一箭双雕的辣手之策。
当即起身群臣全礼于元矗,言道:“我公良友琴自此后便在主君掌中利剑,凡主公所指我便开山破海亦有何不可,区区晋阳我便替主公拿了。”
前时仍忧容雁门虎视之下能存几时,自从秦子卿归附,立感有如神助,便是声明如容雁门、徐汝愚之辈,也脱不出掌中谋局,如今又有公良友琴全心归附,待明昔除去容雁门,再得晋阳便是真真正正的南平主君,元矗似乎已看到自己黄袍加身之景。
“子卿谋计无双,公良将军武勇冠世,可眼前还一难,若不解仍难行事。”元拱辰侧目元矗,见其面色愈沉,才觉自己多嘴扫了兴致,话音愈不可闻。
“拱辰是说元逊吧。”秦子卿笑道:“同是元氏子孙,他怎能看着先祖基业旁落容氏,我当劝其从善如流,若然不从,不是还有公良将军在此,拱辰还忧元逊坏我大事?”
直至此时元矗真正将往日阴霾一扫而尽,打发元拱辰亲自去传元逊来见。
时年将入孟冬之际,天已生寒,水始冰、地始冻,雉入大水为蜃。
天下兵战混荒几旬,却在此时不分南北,如季所使具显凝重滞兵之势,或待来年春发之时,再崩战火于世。
孰料九月十九立冬之日,荆郡战事再生滔天巨变,晋阳霍青桐倾全郡之力,携军八万突现新昌城下与樊龙龙合兵一处。
新昌城因地利之使,早成兵境驻城,百姓流落他所,此时于强军压境,菱凤镜为保容雁门后路,亦使重兵力拒。
小小新昌为不下三十万人历战始破,只于裂砖碎瓦,可效其前存。
菱凤镜麾下七万驻军退入荆山只余三万,同时徐汝愚调动驻守广陵行营中垒军自白石境出,江宁行营武卫军自越郡出,集历阳城中驻守宿卫、骁卫、五校三军,不下十五万人攻袭秋浦。
容雁门多面受敌,历战难怠,陆续放弃将夺取的秋浦、芜州、桐城邑、泾邑数城、直退入荆山,毁掉荆山内前时江宁开掘的运粮谷道,方暂阻徐汝愚攻势,得与菱凤镜合兵一处。
旬月前容雁门自成渝提师东归十五万军,加许伯当逝后留驻祁门的五万白石故军,意气风发纵横荆北,转念间便只已折损半数,为江宁与晋阳数倍联军围困于荆山之中。
反观江宁势下,宿卫、骁卫、五校、中垒、武卫五军十五万人皆是精战历血之卒,荆南方向樊文龙所领四万余杭故军,亦是余杭樊氏多年心血经营,三苗之族历来悍勇,竟为江宁所使,再现世战虽只三万亦难小觑,唯荆南百邬联军势弱,却拥七万之众。
此战中昙花一现的江宁水营与泉州水营,虽占步军强压之势,却于彭蠡湖一役溃南平水军,其势亦为天下瞩目。
直至此刻世人方才惊觉,除荆郡历战显世诸军,江宁尚有各地卫戍军力难计,枋山战后原青卫军合江津易氏故军,重组的青喙军未动,三苗出兵亦显出南宁越氏对江宁全持之姿,而江宁最精锐的青凤骑军此战只为徐汝愚中军护卫,竟是一战未赴。
据此之下江宁兵势之强,实已列当世豪阀绝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