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两大宗师
更俗2018-01-29 20:024,478

  荣枯并立的枋山之巅,一时间沉寂如死地,杀机尽起四伏。

  怪鸦啼鸣,野鸟飞丛,整片枋山南麓隐世生灵皆为山巅杀机所吓,惊叫而起难以自持。

  张季道持壶倾杯,酒液入珠连落,一直伏案旁观的张续此刻却是长立而起,引得一众张季道的亲卫甲士弓弦俱张。

  见张续倾身执酒缓步来而,张季道抬手示身后众卫,虚弓以待。

  “三日之间,我江宁收敛尸骨近七万余,此酒当敬泉下袍泽。”张续立于张季道身前泼酒于地。

  张季道侧目汝愚,见其只凭目远眺,于眼前杀机却是视若未闻,张季道亦将杯中之酒泼洒于地,轻笑道:“倒要多谢江宁替我东海罹难之卒,操办身后遗仪。”

  张续怒视张季道,张季道面上笑意愈显冷峻。

  琴声寥寥,绵若无闻,水如影一双柔夷轻抚丝弦,其音渐起如倾巢母雀悲啼,亦如失亲山猿伤吼。

  “念归”,传于东南乡野的凡歌俗曲,此情此景于水如影琴下流出,叩得满山恨意杀机尽为悲思所取。

  汝愚道心得自傅缕尘所授“大道泽生”,胸怀天下万民,此时亦为这漫山孤魂所悲,不禁浅声嗟叹,众人恍惚,只觉仿如山生灵意,悲切彻于天地。

  张续等人尽归其座,张季道垂首不语,似若有所思。

  一曲终了,汝愚亦举杯挥洒于天地,轻声言道:“此战无义,只怜山中万千孤魂。”

  张季道忽为汝愚所言惊醒,方觉竟为乐声所染,才心中生出些须愧意,见汝愚仍远眺他方,于自己视若无睹,顿时怒火汹燃,愧意全消,直言道:“战场自古便是死魂凶地,何必惺惺作态,你若不欲凡民受累,当初尽可飘摇山岭,亦无今日枋山数万孤魂,便是此时交出江宁权柄,逍遥世外亦为不迟,我东海自当善待江宁百姓,予以安康。”

  汝愚轻笑道:“北有呼兰外族肆虐,西有南平野心难平,天下诸阀皆醉心权势,心无黎民,我便将江宁归于东海,你又如何令万民安居?”

  “天下有百年分合之势,此次祸乱愈烈难尽,本就是你徐汝愚以‘置县策’引出,我无力令万民安居,你徐汝愚便有吗?我若不起兵攻伐江宁,你徐汝愚会容陈氏权柄旁落他姓?你徐汝愚又会容东海倚立枕侧至几时?”张季道斥问汝愚道。

  “你知东海、江宁倚立,为何不生唇齿之念?我若兵发东海,又怎会有你怂恿陈族内乱趁机篡政之机?”

  “由你执掌东海若能以黎民汉统为念,筹克外敌之策,我江宁当为东海牵制南平,使东海北克外族,再无后顾之忧,前时书信相予,我亦有直言,龙游以北,具白石一郡我皆可让予东海,如今白石的江宁卫戍之军已撤归雍扬,你东海驻军已至,我在枋山之巅候约五日便是等你前来,商定机宜,便要撤军龙游,让出枋山之地。不知你这疑信之言何来?”汝愚言道。

  张季道斥笑汝愚道:“徐汝愚,世传你武道已堪入宗师之境,道心锤炼还胜于武道修为,甚不弱于三大宗师,今日我才明白,你是如你父徐行一般自弃于尘俗之外,入的是自欺欺人之道。”

  张季道偷眼视汝愚,却见汝愚面显悲色,眼神却愈加坚定,原以为提到死在北唐城下的徐行,能扰汝愚心境,没想到却徐汝愚却不为所动,随机话锋急转笑道:“我已得暗报,身在成渝的容雁门将提西征大军东归赴荆襄,你与容雁门俱称当世绝才,我倒是很期寄你与容雁门在荆襄一绝胜负。”

  “如今是你江宁向我乞和,安北境方能全心应与南平的荆襄之战,何必拿些共克外敌的虚言搪塞于我,白石你可以不让,枋山之军亦可不撤,待我荡平凤陵行营之军,直取腹地,看你徐汝愚有何能耐应付南平与东海两面合围之势!”

  “你若要战我便战,正要以你命抵我江津数万健勇之命。”易华熙闻言即怒,摔杯而起。

  张季道斜视易华熙悠然笑道:“这位该是江津易氏三子易华熙吧,枋山长谷便是你领江津军卒阻挡我东海大军,初上战场打的不错,只是你江津易氏欲求安和,却攀上江宁这棵迟暮之松,数万死伤,还不足让你易氏认清局面,当真是愚昧。”

  易华熙气势岂容张季道辱,悍然身起,为易行之强按于座,张季道见此情形笑的愈加张狂。

  “张季道,陈氏一族待你不薄,我师陈昂以女相许,陈预亦以东海北域相托,皆寄予厚望,而你却囚禁陈预,设计陷陈氏族亲于阵前,若非汝愚仁义,东海陈族险生断族之祸,如此作为你当真心中无愧?”陈子方质以张季道。

  张季道丝毫不以为意,反以酒遥敬陈子方道:“我张季道自蒙陈族大恩,漱玉父便是我父,当年陈预所为,诸位不会不知,汝愚亦是不屑陈预所为才出走东海,我父陈昂亦为陈预谋空失权,以至出走东海。”

  “而陈预失势,却只因他立身不正绝于陈氏宗族,为陈族余脉所不容;陈族嘱我东海大权,是替我父陈昂正名,我只将陈预囚禁已是大恩,又何来愧疚;至于子方所说陷陈族血脉于险地,亦不知从何说起,难道我不该重用陈族血脉?”

  “东海是陈族之东海,我虽易族于东海,终究骨血不融,迟早要还政于陈族,不经沙场磨炼如何锻造陈族青俊?子方本为我东海军帅,如今却弃东海百余血亲于不顾,以敌营为伍,敢问子方可心中有愧?”

  张季道言辞犀利,一时竟将陈子方也辩驳的无从言语,正得意间,忽觉面前狂风袭境,巨山轰塌,心神顿为所摄,只觉背寒胆颤,却是汝愚目光如电直视于己,倍感压力下所生幻像。

  匆忙间张季道收敛心神,只当汝愚杀机已现。

  此来枋山之巅赴约,张季道亦做足准备,白石所驻东海军马俱是北略府之兵,万嵘此去便是心怀不轨亦无从下手,而在调离万嵘前,已密令褚文长来枋山,此时枋山北麓军马整备,山北之侧除去五百精干亲卫,尚遍布斥候,一旦自己这边遇险,北麓大营数万兵马便直杀上枋山。

  赴枋山汝愚前曾与张仲道宿酒倾言,张仲道言辞恳切,直言张季道已无可救药,若时机得宜,可取其性命。

  张仲道与张季道终是血亲,又是漱玉夫婿,约张季道于山巅相会,汝愚心中却是为张仲道、陈漱玉乃至陈昂所虑,只是眼前看来确如张仲道所言,张季道已是无可救药,东海与南平暗通款曲共谋江宁之事亦当属实了。

  汝愚终是徐徐闭目,不愿再看一眼,张季道牵碍众人心结,即使当诛亦不该死于自己之手。

  当即言道:“你视我江宁为东海大害,不惜与南平合谋,意欲除之而后快,又可曾思虑江宁为南平所破后,东海便须直面南平,到时又会是何种局面?南平之欲在于复辟旧朝,若剿灭江宁,南平得亘立南国,与北面呼兰呈争雄之势,绞杂双雄之间的诸阀便是恶狼争食的目标,南平又岂会绕过东海?”

  至此时张季道亦不瞒与南平勾连之事,笑道:“你徐汝愚平南闽,收越郡、连南宁越斐雪都不得不依你军武势大相附,江宁一贯穷兵黩武,也会惧我东海与南平合兵?便是东海无力抗拒南平,那也是江宁无存后事,此时面临存亡的是江宁而不是我东海。”

  “我亦不与你再废口舌,将雍扬府还于东海,我保你北境安平,可全力在荆襄与容雁门周旋,或许我亦有意襄助于你亦未可知。”张季道笑道。

  众人闻言尽皆大怒,之前张季道尚是狡辩,此时已是摆明讹诈。

  汝愚侧首陈子方笑询道:“此时东海之军当已进驻白石,若江宁退出荆襄,不与容雁门战又当如何?”

  “南平得取荆襄全境……”张季道接言至此,却再难出口。

  陈子方道:“南平野心是图谋北国再复旧朝,正因江宁雄立东南之势,容雁门转而攻略成渝,若得荆襄,可于江宁战亦可北上永宁,以江宁之势,南平取之不易,当先平永宁诸阀,到时东海便得白石亦要拱手相让于南平,南平若想彻底平定南国,必除江宁,此时若取势弱东海,便彻底对江宁呈包夹之势。”

  “哈哈哈哈,华熙你说到底是江宁先亡,还是东海先亡?此事倒是哪家需求我江宁护持,有趣,有趣的紧,当饮一杯。”尉潦拉起旁座易华熙饮酒,二人欢愉直若张季道已为南平剿灭。

  张季道此时面色已难看至极,元矗借江宁劣势引回容雁门,自己亦想以江宁劣势使徐汝愚屈服,白得雍扬以北与白石诸地,没想到徐汝愚竟会以放弃荆襄相威胁。

  以江宁之势便错失荆襄,尚坐拥南宁、南闽、越郡三地,面对南平进退有余,东海夹在青州与江宁之间,只有永宁可取,但若南平得了荆襄,便失了缓冲之余,东海亦需直面南平为战,唯一保全的办法只有与江宁共抗南平。

  若当真成此局,便得雍扬又有何益,徐汝愚让出白石,更是居心叵测。

  张季道偷眼徐汝愚,见其仍是饮酒远眺,丝毫不予颜色。

  枋山之战,东海与荆北合谋在先,又使江津易氏伤损巨重,方才还想以此离间其心,眼下看来徐汝愚亦与易氏颇为倚重,一切都已成定局,便是此时拉下脸与之求和,亦忧徐汝愚为谋安易氏,不予其机。

  一时间张季道进退两难,不知该做何抉。

  忽的轰雷隐震自西而至,片刻间袭近良多,已令人振聋发聩。

  几日前徐汝愚将引雷阵糜灭枋山北麓,其势至今令人犹悸,此时东海大营蓄势待发,将闻此声业已乱像叠起。

  枋山之上诸人乍闻此像,亦是心境难安。

  汝愚擎身而起,颔首水如影以安其心。

  陈子方离席而立,躬身一拜,张季道环首见褚文长亦是如此,立刻心绪叠生。

  只见清空烈阳之下,明闪生出耀目之光几将天云碎裂,陈昂已长身而立于枋山之巅宴案之间,随即便是一阵清风唏嘘,又一皓首长须老者无声无息,仿如凭空落叶飘然于陈昂身后半步。

  陈昂畅笑道:“从螟蛉海际到大漠无沿,自重岭南荒至胜景名城,嵇大宗陪我足遍一十二郡,如今终至枋山,却是我胜了半步,正得此地酒宴,便借汝愚之酒,请嵇大宗履了赌约,再行离去。”

  “惊神诀始于雷电惊鸣,陈师深得其中奥义,今生能得见雄姿,便是输了赌局,老夫亦无憾了。”嵇思勰拱手言道。

  枋山众人多识陈昂,便是易氏兄弟、丁勉臣等未得机谋面,见方才威势与陈子方等人躬身礼敬,亦知此人当是汝愚干爹,授出东海诸多俊杰的东南武宗陈昂。

  而那青衫老者,能得陈昂称其大宗,又是嵇姓,方才威势尽显,虽不似陈昂使惊神诀异像叠生,却丝毫不落其下,除了隐世镜湖宗主,三大宗师外首屈一指的武道至者嵇思勰还会有谁。

  “前时嵇大宗身赴宣城,未得相待,这杯平成秋露却是借干爹的赌约,方得尽地主之谊。”汝愚接过如影奉上杯酒,缓步于前。

  嵇思勰回身视汝愚忽得眼中精芒大胜,汝愚修习止水心经日久已入化境,五感精妙为常人难解,体内螺旋丹气为势所引勃然而现,凝化周身聚而不散。

  陈昂见二人以势相交,未生杀机,当是嵇思勰心存试探汝愚之意,然嵇思勰先阻自己去路于前,现在又妄自对汝愚出手,亦心生不愉,是以引动惊神诀,化势无形却隐隐与徐汝愚连成一气。

  周遭众人功力愈高者愈为其势所摄,除水如影不堪重压,徐步退出席案之外,余下之人夹在三大武道至者丹气势绞之间,皆动弹不得,由以武道卓绝的易行之与尉潦为甚。

  易行之闭目难张,只觉嵇思勰恍若化身残云龙卷,便是心神亦要为之抽去尽皆碎裂。

  陈昂与徐汝愚同修惊神诀,此时幻生两条雷光电龙,直让人生出末世将至之感。

  然细觉之下,夹击残云龙卷的双龙却又有不同,陈昂所化雷龙如万千雷闪所合,于龙卷强引之下聚散相宜,反借其力强袭而上直劈龙卷之心。

  汝愚所化之龙,却是一条凝聚不散的独电之龙,于风卷强引之下,稳若泰山丝毫不为所动,风卷尚未袭近,便自化作无形。

  三人奇势互相绞缠牵引,化作无形巨剑刺破苍穹,尽碎浮空云团,烈阳为碎云所阻,天色为之巨变,大地尽呈一片昏暗。

继续阅读:第491章 战事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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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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