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一颤，对方充满恶意的声音让张羽笙毛骨悚然，心里混乱起来——杀了程临飞？不，不可能的，不可以。
其他人脸色诡异，但每个又都不同。
程临飞依然无所察觉般，好像这一切他都没有听见。
“对，他听不见，”烬好像能知道他们的想法，“我说的一切他都不会听见，除非，我想让他听。”缓慢的，恶意的，像一个令人讨厌的孩子在炫耀他令人讨厌的东西。
张羽笙浑身颤抖，紧咬着牙，胸口起伏不定，有什么东西亟待爆发。他猛然甩开了漠离手臂，“烬！你给我出来！出来！”他气势汹汹地往前走，手一张把长镰握在了手里，直冲程临飞而去，“程临飞你不要被烬操控了，你清醒一点！”
他一只手搭上程临飞肩膀，被对方猛然挥开，毫不留情地攻击。
张羽笙防守，却从不回击，还不断跟他说着以前的事情，企图唤醒他。可对方冰冷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的眼，都在表示张羽笙所说的一切，无一不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程临飞的手抹过了他的脖子。
那一下很突然，没有人想到，或者说张羽笙打心底里就不认为程临飞会有这么一下。他僵硬地维持着一个动作，不敢置信。
那细细的丝带一般的光锋利地切过他的颈项，刺破了他的皮肤，割断了他的喉管，挑开了他的动脉。鲜血随着动作喷洒出去，在空中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艳丽。
程临飞表情像被冰封，没有一丝波澜——不，眼睛里有些许嘲笑，不知道是笑什么。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张羽笙愣愣地看着他，这一切太快了，他真的没想到，他从没有想过。他还是没能接受这件事情，不相信程临飞会对他出手。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视线一转，急切得像是在寻找什么即将消失的东西。
樱玖也愣了，就那般站在原地，在看到张羽笙被对方割破了颈项后心脏漏跳了一拍，但下一刻，想到自己会代他去死后，他竟然，竟然产生了一种很奇异的心情，心跳恢复正常，那一瞬间的恐惧也消失了，之后，一片平静。
他竟然没有任何他原以为会出现的情绪。他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
他低头看着自己双手，看到自己身体中飞出点点荧光，像星火，飘飘忽忽升上空中。
他的身体像被分解一样消散，一点一点，飞散于空中。
“不！！！”张羽笙反应过来，肝胆俱裂，瞪大的眼几乎把眼角撑裂，表情惊恐得仿佛世界上所有恐怖的事情都在他面前发生了。他嘶声大叫，猛然冲了过去，却只扑了个空，“樱玖——！”
樱玖消失了，他的一切都随着他的消失而消失了，无论好的还是坏的，甘心的还是不甘心的，都随着他的消失而烟消云散了。
他的“结晶是抢来还是毁掉”的问题，也都没有答案了。
也都不重要了。
“不……”张羽笙突然失了力般停在那里，看着还未完全消失残留的几点荧光，颤颤巍巍地开口，几乎没有声音，就是嘴唇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他恍惚，好像上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是梦。他突然神经质地摸了摸颈项，确认着什么般，力道很大——没有，什么没有，完好无损，不痛，没有伤口，没有鲜血，他还可以说话，他没有倒下。
那好像真的是场梦，是一个错觉。
可这里突然空荡荡的一块儿，是怎么回事？
他说了不会连累他，他说了关键时刻会解除契约，他说了——可是他根本没想到！为什么他总是没想到！他总是来不及，总是——！
他为什么，来不及……
他不想这样，不想看到这一幕。
张羽笙的表情悲伤得像哭。
空气一时凝结，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沉重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窒息的感觉传来。
可是，有人打破了这份沉默。
张羽笙感觉有什么东西冲着他过来，他恍惚中一躲，下意识用长镰一挡，直愣愣地转过目光，发现，是程临飞，那道白色的光束又飞了过来，这一次的目标，依然是他。
对方嗤笑了一声，“竟然没能杀了你，真是可惜。像你这种人竟然会有灵仆，真是不可思议，太废物了，也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憋屈。”
刺耳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张羽笙的心上，他无法想象这是程临飞会说出的话，他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只知道难受，很难受。他就那么看着对方，浑身颤抖，止不住地抖，不知道为什么。
他从没有一刻如此深刻地觉得语言是如此乏力，又如此恶毒，带不走丝毫恶意也带不来丝毫善意，毫无作用。
“程临飞……”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他其实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此刻这种感觉尤为强烈而已，他甚至连面对他都需要勇气，因为他们之间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毫无芥蒂了。
对方看着他，突然目光变了变，好像又有了以前的影子，“张羽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张羽笙浑身一震，缓缓瞪大了眼，爆发出足以把他整个人淹没的惊喜。可下一刻，他猛一偏头，向后急退！
他停了下来，回过头时，他的左脸上多了一道伤痕，很深，鲜血止不住地流，染红了那半边脸颊。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对面的人，眼里纠结着疯狂的痛苦。
为樱玖，也是为他。
见对方躲开了，程临飞收起了那一副表情，异常惋惜地感叹着，“哎，可惜，本来想让你死得痛快点儿，现在看来，不行了。”说完，猛然冲了过去！
激烈地战斗再次开始，可这一次张羽笙却异常小心了，一直后退着，跟程临飞保持安全距离，不让他有一丝一毫机会。
不会了，不会了，现在这条命是樱玖的，他不会再那么任性了。
想到他，张羽笙心里又是一痛，内疚，自责，伤心，喷发的情绪几乎压垮了他。他脚步突然一顿，被程临飞抓准机会贴身，他横镰去挡，与程临飞打在了一起。
刘御和阳风在目睹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后，在他们交手之时也跟了上去。
漠离握紧了双拳，仍旧站在一旁一瞬不瞬地看程临飞，紧绷的脸色像压抑什么。
这个时候，有一丝风吹过，本该是很正常的，可那风里裹挟着的一股异样让它不正常。他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发现远远地有一大片亮着光的黑影靠过来，速度极快。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是飞艇！
他们发现了！他们追了过来！
——这是当然的，这么大的动静，想不发现都难。
漠离眼神一变。
张羽笙几人也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抽空瞟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这下麻烦了，对方来了的话，他们绝无胜算！
程临飞却笑了，“你们完了。”
是啊，对于张羽笙他们来说是噩耗，对程临飞来说，是喜讯啊。他现在，就是烬大人啊。活生生的烬大人。
虽然那些人从未见过烬，虽然那些人都知道程临飞的身份，但，只要是在绝对的力量下，这些都不是问题。况且他们自然有办法解释这一切。这种时候，总是能有说辞的。
刘御目光一沉，露出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架势，显然想趁着最后机会把程临飞解决！阳风自然跟他是一样的想法，可张羽笙却仍然在犹豫，摇摆不定，每一次的攻击都有所保留。
可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即使他们没有保留，也不是现在程临飞的对手，就算加上漠离，和消失的樱玖。
他们只能在以自己身体为代价的前提上，还给对方一点点而已。
他们这一战，注定不能以最好的结局收场。
刘御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张羽笙！你别傻了！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没看明白吗！他不可能再变回去了！你难道还要在失去樱玖之后让我们所有人陪葬吗！”
刘御的话刺激得张羽笙一个激灵，他看了看瞪着他的刘御，又看了看面前神色冰冷的程临飞。
陪葬吗？所有人陪葬吗？
不，不行啊，不可以，不可以啊，他承担不起。
怎么办？该怎么办？谁来教教他？
他不想在失去樱玖之后还要失去程临飞，可他也不想让这些无辜的人陪葬啊。
谁来救救他啊。
成群结队的飞艇迅速靠了过来，灯光把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没有一丝死角，让他们无处可藏。
密集的射击扫了下来，威力巨大，打在管道上发出激烈的声响，乒乒乓乓不绝于耳。
他们就在这样紧迫的射击中被动分开，各自找着掩体以撑上一时半会儿，再也顾不得战斗。
上面的人无差别射击，他们躲哪儿就集中攻击哪儿，强势的威力下结实的管道瞬间就被对穿，密密麻麻迷宫一样的管道很快就变成了马蜂窝——一堆破烂。
张羽笙几人和程临飞分别躲在了不同的地方，刘御心里着急，事实上这就是个让人着急的时刻。
这种规模地围捕他们注定逃不了，天空中只要是视野能看到的地方都是这样的飞艇，铺天盖地，似乎所有人都出动了，八成是发现他们“烬大人”没了，来报仇的。
在这种情况下，要么拼着命把程临飞解决，要么，他们被解决！让以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惊险，所有的汗水，都白费！
让这个世界，就这样维持下去！
——不！当然不！刘御不同意，他的父母，他的家，他曾经厌恶却怀念的一切，让他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绝不妥协！
可，阳风……
刘御看了身边人一眼，灰头土脸，满身血迹，非常狼狈的模样，虽然自己可能也差不多。
察觉到刘御的目光，阳风也看了他一眼，好像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对着他粲然一笑，什么也没说，可刘御懂。
刘御在手中凝结出了冰晶，尖端锐利，从未有过的锋锐。他紧紧捏在手里，看着躲在对面墙体与管道夹缝下的人，准备冲过去，一击致命！
——当然，是谁的命，就不一定了。可他不想再拖下去了，拖下去的结果并不他拼这一下好。
他转头要阳风给他增加一下攻击和防御，他可不想还没等接近就被头顶上的攻击射成筛子。还有，如果……在最后时刻，一定要记得解除契约，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也发生张羽笙那样的事情了。
想着，他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发现对方和漠离在一起，看了看头顶上的飞艇，又把目光移到了程临飞身上。
刘御心中叹了口气，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无法评价。他能说的已经说了。
当他的视线终于正正经经转向身边，正在开口的时候，突然一道黄|色的影子从眼前掠过，风一般快速，接着，身边的位置就空了。
他一惊，猛然回头，就见阳风冒着枪林弹雨，冲向了程临飞！对方显然看见了，抬手就是一道光束射出，阳风躲开，继续接近！
刘御肝胆俱裂，什么也顾不了了，跟着冲上去！他太了解阳风了，他知道阳风是什么类型，他擅长防御，根本不适合做这种事情，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
他一定，会死的。
刘御冲了过去，阳风已经到了程临飞身前，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两米。
可这距离让他拉不回阳风。
阳风冲过去的时候，是攻击姿态，程临飞让了一下，也回了一击，阳风躲开了第一下，但是没躲第二下。不是躲不了，而是他没躲，他趁此机会，猛然贴近了程临飞，就差一下，就差一小会儿的时间，就能解决他了！
他已经抬起了手。
可他被程临飞贯穿了胸膛。
刘御目眦欲裂，心跳都停止了，周围一切瞬间消失，只有眼前的景象被无限放大，放大。
他看到程临飞揪出了阳风的灵魂，看到他当着他的面，把那一团毫无重量的东西，碎成了齑粉。
看到他挑衅又讥诮地笑了。
不——！
刘御的世界崩塌了。
他做不到的，他应该做不到的！他是人类啊——因为烬吗？因为那结晶的力量？
刘御的脸扭曲了，愤怒让他烧红了眼，理智化为灰烬。他也不管上面的射击会不会扫到他，不再有任何闪躲地向程临飞冲去！
可程临飞动作不停，解决阳风之后反手就给了他一击，他好像完全没看到，也没有躲的意思，就像是要以血肉之躯来迎接这毁灭一切的力量。
正在这时，他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