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收到的最动人的婚礼请柬,是从青岛邮寄过来的快递,很朴素的盒子。
打开,里面又有像扑克牌一样的小盒子,难不成是俄罗斯套娃的升级版?再打开,是一块上面写着“来,捡一块”的手工皂,还有一支黑色的签字笔,另外有几页纸的浪漫故事。
快递给我的是“宋大林”,这是我脑海中他的名字。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或者他是不是真的姓宋。
那是十年前,宋大林从青岛来济南参加一个歌唱比赛,我是那场不靠谱的比赛的评委。
他当时唱的是五月天的一首歌。
宋大林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很颀长的身材,脖子的一侧有一块淡淡的胎记,牙齿排列得紧致而整齐,有点像五月天的主唱阿信。他穿着一件绿色的短袖T恤衫,上面有一只兔子或者猴子的卡通图案,说话时略有羞涩,说完一句就马上低下头,刘海恰到好处地顺在脑门上。
比赛结束,我走出场地,他也跟上来,应该是他主动跟我说了第一句话,也留了电话。
是的,他从来也没有拨过我的电话,我也从来没有拨过他的电话。
十年之间,我们有了彼此的校内、微博、微信,但是彼此的留言不超过十句。
可他的婚礼之前,我却收到了这样一份特殊的“礼物”。
那几页信纸上,写着他和纯子的故事。
1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学食堂,那应该是纯子刚入学的第一个月,我上大四,正处在大四的看大三的教大二的怎么泡大一妹子的特殊时期。
她穿着小碎花的连衣裙,扎着一条马尾,很安静地吃饭。
看一眼手机,甜甜地笑,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走到她身边,问她有没有兴趣加入社团。其实我压根就没参加过任何社团,只是搜肠刮肚,终于谎报了一个可以搭讪的话题。
她的面前,是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外加一个鸡蛋。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挤出一句“没兴趣”。
虽然这三个字的杀伤力让我恨不能说一句“你就对蛋感兴趣啊”,可是不可否认的是,纯子的声音温润无比。我甚至感觉是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之后的清爽,和一丝甜腻,就好比你喜欢的某个妹子,对着你吐了口水,你抹了一把脸,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味道,够酸爽……”
大四男生的生活状态基本分为三大类型:颠三倒四时间差混乱的备战考研型;已有女友但还能做到三妻四妾的浑蛋型;从未开过苞幻想朝三暮四的屌丝型。
周围的狼族们常常讨论,这位纯子小姐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啊,这棵好白菜可不能让猪拱了啊。
当然,我们肯定不是猪啊,但是拱白菜这活儿,太多生物都能做得了。
基友涛子信誓旦旦地说,这么漂亮的妹子,肯定有师兄会下手的。
他们在讨论她的时候,我没有吱声,因为当时我是有女朋友的。
一周之后,我跟基友蛋蛋凭借一个虚拟的摄影社团再次联系上了她。
“喂,小师妹,帮我们拍照吧,很简单,你不用动,我们动。”我在电话里跟她胡搅蛮缠。
“你不用动,我们动。”说到这里,我的心里是有邪念的。
就这样,以拍照的名义,我们常常请求她做我们的拍摄模特。
“来,纯子,冲着镜头笑一个……”内心的台词是:给爷笑一个。
“纯子,好的好的,嘟一下嘴巴。”内心的台词是:哇塞,要亲我了。
“给一个侧脸,好的,就这样,保持五秒钟。”内心的台词是:我要回亲咯。
当时我们拿了一个打完折699块的傻瓜相机,那个相机的曝光极其不准,还是粉红色的机身,简直就是“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的粉红色回忆。
后来,蛋蛋跟我说,他试着跟纯子表白了,但是纯子没有答应。
偶尔吃个饭,偶尔拍个照,偶尔玩个暧昧,偶尔疏远,在跟纯子的阶段性互动中,我顺利结束了最后一年的学业。
反正加了她的微博,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毕业之后,我和大学交的女朋友分开了,好像每个人都要遭遇一场失恋才能顺利毕业。
分开的理由也简单,她说她不需要我送的玫瑰花,99朵蓝色妖姬也不行,她最喜欢的花就是有钱花。
可惜的是,我最爱的也是有钱花,我们都想夺对方所爱,最后只能拜拜。
让我痛苦万分的是,在拜拜之前,我头顶的那片青草地真是绿得葱茏,我居然被戴了一顶绿帽子。
分手的那个夏天,我一个人踏上了一场5000多公里的旅程,去了喀纳斯。
我想象着替生物学家们解开喀纳斯的水怪之谜、千米枯木长堤之谜、白湖之谜和图瓦人来历之谜,可最后发现自己的情感生活一直是一个谜。
有的时候我们因为太在乎一个人而变得卑微。
哪怕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表情,甚至你能不能自如地打一个嗝,都会考虑对方的感受。
可是,对方在乎吗?
到底,真爱是什么?
真爱,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然后,那个人摸着你的脑袋说:“宝宝,你怎么这么萌萌哒。”
我的宝宝在哪里呢?
越想越乱。
结束了旅程,回到青岛。无意中,我在校内网上发现纯子好像也刚刚走出一段感情的阴霾。
她在日志上写了一段话:
“要学会感谢那些生命中的过客,因为他们甘愿变成前任,只是为了让我们学会成长。
“不要抱怨和悲伤,每一段感情,收获了成长的,便没有辜负青春年华。”
我看了之后心中大喜,这不是天赐良机吗?
往往别人愤懑积郁的厄运,却是你好运连连的开端。
我给她留言:
“前段时间看到一句话:爱情,是在找一个和你相同频率的人。我觉得是对的。
“两个人在一起,要走几十年,若不能有共同语言,那就应该只是搭伙过日子了。
“彼此祝福吧。”
过了两分钟,她的回复:
“世界很小,可是每个回来找你的人,不是都抱着我找到你的信念。
“也许,他更迷恋路上的风景吧。”
你看,每一个失恋的女孩,都有成为亦舒和琼瑶的可能,她比烟花寂寞时,海鸥飞处彩云飞。
我又开始主动跟纯子接触、聊天,就像刚见到她的时候那样。
2011年的冬天,我们决定正式在一起。
当然,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我们都极其不庄重,因为,她答应我的理由居然是我跟五月天的阿信一样都是扁平足。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像一个人,原来是阿信啊……么么哒。”
我穷追不舍:“你说啥?”
“没说啥啊,我说你像阿信啊。”
“不是这一句,是一个动词。”
“动词?见你?还是什么?”
靠,分明是么么哒好吗?我使出了杀手锏:“我们在一起吧,好吗?”
“可以先尝试一下。”
我咽了口水,想象了一下纯子的忸怩,嗯,是忸怩,不是忸怩作态。接下来我说的这句话可有些少儿不宜了:“那到底是先尝一下,还是先试一下?”
那天的日子很好记,因为那天是除夕夜,我躲在被窝里和她发短信。
那天的鞭炮声特别响,震得我的心咚咚乱跳。
那句太过有名的名言,我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于是,就在除夕夜,即将迎接春节的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的春天也终于来了。
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2
决定正式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约会,冻得我鼻毛都硬了。
当天气跟色狼一样冻手冻脚的时候,牵手就变成了一件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
不仅仅是牵手哦。
我帮纯子买了一杯奶茶。买一杯是我的主意,果然,我们通过吸管,完成了第一次的亲密接吻。
毕业后,我应聘到了一家广告公司,纯子还要继续读书。
她的学校和我工作的地方,相隔着一道海峡。听起来很遥远很浪漫很诗意,其实只是一条八分钟的海底隧道。
我和基友蛋蛋合租,我们的房间只有15平方米左右。一张大床上,我和蛋蛋一人占一边。
蛋蛋偶尔寂寞难耐的时候,会忍不住摸摸我的小腿,“腿毛这么长,真恶心……”
“变态。”
纯子周末会过来帮我和蛋蛋打扫房间,晚上我就跨越海峡把她送回学校,在路上继续通过一杯奶茶完成了我们的第二次、第三次亲密接吻,就这样维持了一年。
嗯,直到这个时候,我们都还是完整的。
嗯,有蛋蛋在,不怎么方便嘛。
嗯,关键是,当我想要兽欲一把的时候,纯子同学就会用英勇就义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哪怕抛头颅洒热血,也终不会惧怕我的淫威。
而我,便只能悻悻地低下我高傲的头。
当时我跟朋友拍了一部微电影回母校放映,在导演致辞的时候,我特意说了一句话:“毕业前,在校园里遇到一个心动的师妹,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台下所有人都在起哄。
我知道她听到了这句话,我也只想把这句话送给台下的她。
我看到了台下的她。她没有笑,后来她跟我说,她当时的表情是僵硬的,因为她无比紧张,也替台上的我紧张。
茫茫人海里,找到一个跟你欢愉一时的人很容易,难的是找到一个为你而紧张的人。
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下着雪。
可惜我加班太晚,她陪着我合吃了一碗方便面,我就匆匆把她送回了学校。
我的办公桌上多了一束玫瑰花,那是她送给我的情人节礼物。
女朋友送给我的情人节礼物是一束玫瑰花,我是有些诧异的,问题是出在我心里住着一个姑娘,还是她心里住着一个汉子?
我们最严重的一次吵架,是因为前女友通知我她要结婚,我在微博里多问了几句,碰巧纯子手机里的微博也有我的登陆信息,所以我们的聊天她也会收到提醒。
那时我们刚刚交往五个月,着实是危险时期。
我给纯子认真讲述了前女友通知我宋大林她要结婚的N个理由:
一、说明我宋大林人品不错;
二、想让我随份子破费一小笔;
三、想让我知道,失去她是我的损失;
四、希望我在婚礼现场高歌一句:“我的请帖是你的喜帖,你要的一切,如今都变成我的心碎……”
当然,这N个理由列举之后,我还是听话得给我的前女友回了一条信息:“这次老婆生孩子没时间,等你下次结婚我一定去,不好意思啊。”
也果然得到了我前女友的祝福“操你妈”。
终于,我们安全度过,之后也再没有过如此规模的杀伤力极大的争吵。
五月,我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远行。
我们去北京看了五月天的演唱会,因为错过了大麦网上的自主选座,所以在鸟巢我们只能看到阿信的屁股。
那首《突然好想你》,我一直都在对着她唱。
突然好想你,
你会在哪里,
过得快乐或委屈。
突然好想你,
突然锋利的回忆,
突然模糊的眼睛。
“嗯,阿信的屁股很翘。”纯子说。
“屁咧,还看到屁股,明明连个屁都看不到呀。”你看中国汉字“屁”的用处如此广泛,每一个“屁”都有其独特而分明的含义。
“拜托,屁是闻到的,不是看到的。”现场的音响声音很大,纯子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够更高过一浪。
“哈哈,你就是我的小屁,因为你跟我如影随形啊。”
“可是屁既没有形,也没有影啊。”当然,我觉得五月天的演唱会现场并不适合谈论如此高深的科学问题。
我们牵着手,什么是幸福,我想,此刻,我们能够肆无忌惮地聊着屁,就是触手可及的幸福。
阿信还破了一个音,如果是车祸现场,估计是被撞者经抢救无效不幸身亡类型的,但是完全不影响他是我们心中共同的男神的形象。
刘若英说:“阿信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
阿信说:“我最想亲的人,就是奶茶。”
我和纯子跟着阿信一起唱《拥抱》。
我和纯子拥抱着唱《拥抱》,尽管那姿势婀娜得一塌糊涂,也极其不舒服。
演唱会之后,我们陷入一场经济危机,也就只能减少奢侈的机会。
七夕节,我俩都没钱,说好都不要礼物。
没想到,她还是用偷偷攒下来的奖学金和生活费,给我买了佳能的单反相机,而我也用持续加班两个月的代价,买了一款她看中很久的手机。
于是,我们的经济危机又一次被无期限地延长。
十一假期,我们去了远郊的温泉,吃最便宜的馆子。
馆子里,苍蝇和笑声齐飞。
转机出现在年终,我得到了公司的最佳奖赏。
我体会到了土豪的暴发户心态。我换了新电脑,给纯子买了一堆简洁到惊人她却无比喜欢的衣服,还买了一堆礼品,去了纯子的父母家。
去她家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帮忙挂窗帘。
我以将近1米9身高上的巨大优势,得到了她父母的一致认可。
元旦那一天,我们又趁热追击,一块儿回了我家。
尽管纯子不吃猪肉,我父母包饺子还是单独给她包素三鲜,但她同样得到了我父母的一致认可。
3
2013年,纯子毕业,在青岛找了一份文秘的工作,而我却得到了一个新的工作机会,在济南。
这份异地的工作,意味着可以赚几乎是之前两倍的薪水,我动摇了。
最终,我决定辞职去济南。
我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纯子来车站送我,没有化妆,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
我说:“喂,你这身衣服不像纯子有点像贞子啊,太吓人了。”
她没理我这句话,她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跟你去济南。
我当时坐在汽车的最后一排,看着她回去的背影,看着她左顾右盼地过马路,看着她伸手拦出租车,鼻子一酸,竟然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感受到了未知的恐惧,或者是对纯子的留恋,我忽然看不清楚明天的路。
此后,我们进入了异地恋模式。
济南到青岛,将近400公里的距离,异地恋就像WiFi信号,离得远了,就消失了,所以我们每个周末交替探望,还给探望时间取了个好听的名字——放风。
三个月之后,我还是决定回到青岛,又要开始重新找工作,我承认自己的人生有点折腾。
我告别了好基友蛋蛋,和纯子租了一个30平方米的小阁楼,每个月900块钱的房租。
就是在那个小阁楼里,纯子开始学习做饭。
她做的第一道菜是西红柿炒鸡蛋,又是查菜谱,又是电话咨询,最后魔术一样地变成了一锅西红柿鸡蛋汤,比刘谦变魔术还要神奇。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是的,奇迹还在延续,因为我按照变魔术的思路,把西红柿鸡蛋汤变成了西红柿鸡蛋面,而且是几乎一盆,毫不夸张,最后几乎可以装一脸盆的面。
我回忆着第一次见纯子是在大学食堂,她穿着小碎花的连衣裙,扎着一条马尾,很安静地吃饭。当时,她面前就是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外加一个鸡蛋。
此刻,她是一身米黄色的连衣裙,扎着一条马尾,很不安静甚至略有焦躁地吃饭。她面前是一脸盆的西红柿鸡蛋面。
总之,我们吃了两天半,后来觉得好像有点变馊了,只能扔掉了。
当我把剩下的西红柿鸡蛋面冲到马桶里的时候,整个厕所就是香喷喷的味道。
这就是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变成了一锅西红柿鸡蛋汤,又变成了一盆西红柿鸡蛋面,最后变成了一马桶西红柿鸡蛋面的神奇经历。
人类真伟大。
一段时间之后,我和纯子花光了大部分的积蓄。
从高中开始,我就和两个朋友萌生过一个骑行川藏线的理想。
尽管我当时财政触底,但还是和他们订下了两个月后就出发的计划。
纯子决定用我们仅有的一点积蓄在网上买些衣服,到夜市上摆地摊赚钱。
我说别闹了,你作为一个单纯的女孩子一来没有经商经验,跟卖菜大妈算账都能算糊涂了,怎么去摆摊?二来你去进几件衣服卖,你以为那么好卖吗,现在买东西的人精明得很,一天卖那么几件还不够工夫钱呢。
结果,纯子第一天就卖出了1000多块,利润有一半之多。
我恨不能让她把这1000多块钱狠狠地甩在我的脸上,挤出几个字:“妇男之见。”
之后的两个月,我每天陪着纯子去夜市摆地摊,很
地靠着这笔钱攒够了去西藏的路费。
唉,终于走上了我从进入青春期之后就树立的远大梦想——被包养的道路了。
但纯子其实不想让我去骑行,我是知道的。
骑行川藏线的一个月,我晒黑了,体力也撑到了一个极限。
从成都到拉萨,翻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吃着难以下咽的饭,住着脏乱差的旅馆。
本来计划在拉萨休息一个星期之后回去,我甚至买好了车票,还通知了纯子我到家的日期。
可到达拉萨的第二天,我就立马改了车票,瞒着她踏上了回程。尽管当时只剩下了站票,一张两天两夜的站票。
我抱着自行车挤在火车的连接车厢里,满心喜悦。
我想到还跟蛋蛋合租的时候,好不容易让纯子留宿在我家,她和我挤在一张床上,当时,我的另外一边便是睡得跟猪一样打着呼噜的蛋蛋。
我想让蛋蛋找个小酒店凑合一晚上,但当时我穷,穷到我不敢把这个想法说出口。
大概,蛋蛋的心里也有一万只羊驼在奔跑,但又无法发作。
我能想到的床上三人生活,要么是我爹妈和我,要么是我和我老婆以及我和我老婆大战八十回合之后的美丽结晶,要么就是两个美女低眉顺眼为我服务,怎么着也没想到是此般境况。
左基友,右女友,左手不能摸右手。
后来蛋蛋跟我说,他当时万分希望观看一场爱情动作大片,所以一直在装睡,没想到我俩真的睡着了。
后来纯子跟我说,她当时有点怀疑她看上的这个男人不会有什么隐藏的秘密吧,所以一直在装睡,没想到我和蛋蛋真的睡着了。
看来,那晚睡得安稳的只有我自己。
到达青岛,接近晚上十一点了。
我给纯子打了个电话,说我在拉萨好得很呢,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还有一个花姑娘。
她说那就带回来和原配见一面呗。她万万想不到,此刻我正在电梯里。
看着电梯间里楼层的红色数字不断变化,我有一种见网友的冲动。
这冲动,是什么鬼?
当我敲门,当纯子给我打开门,当她看到被晒黑的我,当她看到我手里正与她通着话的手机,当她闻到我两天没洗澡的臭味,当她看到我满脸的胡茬(其实也没有满脸啦),当她看到我鞋子上的泥巴……
我以为她会哭,会不顾一切地和我拥抱,以为她会疯狂地亲吻我,我以为她会给我放好洗澡水,还以为她会给我做一顿丰盛的晚饭……
结果,都没有。
我的耳边响起了无比温柔一句话,“你有病啊,快洗澡去。”
纯子给我热了她晚饭吃剩下的西红柿炒鸡蛋,我吃得特别香。当然,此时的她已经很好地掌握了这个烹饪技艺。
两个月之后,我们双方的家长进行了第一次正式会晤,双方进行了亲切而友好的会谈,最终在嫁妆问题、买房买车问题等方面达成了初步一致的协议。
说实话,我们心里想的就是走个形式吧。
4
只是,我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无所事事的我,骗纯子说已经有很多公司让我去面试了,只要我想上班,分分钟就能去。但实际情况是,尽管我投了很多简历,可依旧很少接到约我面试的电话。
但我不想让纯子知道。
我每天都会一大早出门,在便利店坐一天,在书店待一天,在商场逛一天,晚上六点钟再回家,跟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似乎并无二致。
就这样维持了两周,煎熬极了。
我用李安曾经吃了几年软饭的故事安慰自己,是的,我这个棒槌。
终于,有了一家公司找到我,而且答应可以给我不错的薪水,也同意我提出的某些莫名其妙的条件,比如,我上午是不能上班的,但是我接受晚上加班。
是的,我从来都承认,我是个怪人。
我清晰地记得那家公司的老板跟我说他看到了我眼神里的清澈,清澈个P啊,那是无所事事的茫然吧,大哥。
当然,我无比感谢我的那位老板,而且现在我依然在为他卖命。
跟公司签约的那天晚上,我非要请纯子吃一顿大餐,她全程吃得莫名其妙,但是又莫名地high。
我俩破天荒地点了两瓶啤酒,虽然我们平时都属于滴酒不沾酒精过敏的型号。
纯子扬着脸,冲着我笑,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我知道,你找到工作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找到工作的……”
说完,她的眼睛就成了两弯月牙泉。
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威力,还是因为羞愧,我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
生活开始变得规律起来。
去年年底,我们开始考虑结婚这个问题。
严格意义上讲,我们都还算年轻,没有理由这么快进入到婚姻状态。
很多人问我,你考虑清楚了?
这件事从来不是一件需要“考虑”的事情,当你饿了,眼前有一个汉堡,那你就要去吃;当你想旅行,手上有一张机票,那你就可以立刻出发;当你想要换种生活状态,身边有个恰好的人,那为什么不呢?
始终觉得,把自己最长的时间留给彼此,就是对彼此最大的赞美。
陪伴,的确是最长情的告白。
今年五月份,我们有了一次长途旅行。
我们去了台湾。
都说旅行和装修是吵架的高峰期,我们有可能会逃脱吗?
在台北因为迷路,我们把忠孝东路真的走了九遍;在高雄,因为丢耳机,两个人互相数落;在台中,因为鸡毛蒜皮小事吵架,两个人各走各路。
好在,所有的争吵都因为讨论一会儿吃什么而结束,就像妹子们讨论梦中情人到底是白子画还是都教授都会因为真实的枕边人而结束一样。
5
世界上的情书太多,我却只能用我的一生,写一封情书。
愿我陪你颠沛流离,或灿烂千阳,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关于我的求婚,我曾经设计过好多个版本。
其中一版是在一间咖啡店,制造混乱场面,然后求婚;另一版是在电影院,播放着我俩的日常画面,然后求婚;还有一版是在户外,看着别人的演出然后突然求婚。
当我决定在户外进行求婚,准备找来所有好朋友帮忙的时候,我发现音乐好像哪里出了问题。
网络里铺天盖地的求婚视频,好像都是一场华丽的大show,有人欢呼,有人感动,有人不屑。
这种强烈的角色分配,让我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情景。
毕竟,这是一生中分量最重的告白。
于是在某一天,我带着她来到了中国海岸线的最东端。
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我对着她念了一封无比冗长的信。
纯子:
我决定以这种老土而郑重的方式,向你求婚。
人生最大的勇敢之一,就是在经历欺骗和伤害之后,仍能保持信任和爱的能力。
我曾有过信任危机,但新的一年里,我仍愿意相信世界是美好的,人心是善良的。
相信我们遇到的所有人都是有缘的,相信我们都会狠狠地幸福。
因为我们在一起。
是的,这个世界不是无菌舱。
我们身边的太多人,甩过人也被甩过,失恋过也被失恋。
我曾经被很信任的人骗过,被人在公交车上偷过钱包,丢过身份证,买房子借钱,办贷款跑手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我们都经历过。
我们都一样,为失恋而心痛,为被背叛而愤懑,捂着自己的胸口,喝几口闷酒,睡一个饱觉,就够了。
经历过这一切,你回过头来看,生活从来都没有变得更容易或者更顺畅,而是你付出了更多也承受了更多。
我永远爱你,这句话俗不可耐,但是我必须要说。
付出过,承受过,我们才有理由狠狠地幸福。
因为我们在一起。
我单膝跪地,为我的纯子小姐套上指环。
全部过程,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不希望被任何喧哗夺走爱情本该拥有的简单样子,这也将是我们婚礼的一个至上原则。
棉絮一样的杨花像一大团一大团的云朵飘浮在半空中,街道两旁都生长着绿得放光的照亮你脸庞的高大的梧桐树。
随风摇曳着的手掌形状的叶子有着掌纹一般的脉络,不知道有没有人能从那纹形中看出命运的端倪。
一个学生打扮的孩子搀扶着老人过街,一对好看的情侣肩并肩地说笑……
在我们正式订婚的第一时间,我就开始了结婚倒计时。
是的,我们希望用这个方式,总结我们的甜蜜生活,也重新思考我们接下来的生活。
后来发现,这件事情本身就不应该过度思考。
两个人愿意在一起,更多凭的是一份幸运。
尤其在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时代,每个人都在努力,努力到已经不太相信幸运这件事。
对了,爱情这件事情,并不意味着“完美”。
我的脏袜子常常藏在某个角落,她常常忘记拔掉电源开关。
她常常迷路不知道该怎么走,我常常太过主观总是走错路。
我喜欢回到家不换衣服就躺下,她已经不止一次忘带钥匙。
我十分苛刻,不喜欢与主流意见一致,她天天喊着减肥,却最喜欢半夜十一点的时候煮一碗面吃。
我看不进去她喜欢的任何一部韩剧,她从来不动我书柜里那几本连我自己都看不懂的设计书。
我们总是有个念想,那就是在这些不完美中,活出生活的情趣,找到一个可以牵手一世的人,看着对方的脸,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大于百分之一的概率,都有可能成为现实,这便是幸运。
或许正因如此,这个故事,才万分有幸被你读到。
6
我在我的电台节目里讲了这个故事,收到一条留言:
突然想起了我的他,第一次牵手,有些不情愿,因为当时不是那么的喜欢;第一次亲吻,虽然不讨厌,却也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抢走了,回家拼了命地漱口,不良反应持续了好几天。但,第一次主动亲吻,还是很美好,性感的嘴唇,亲了好多次,直到把他惹得不耐烦了,给我大大的白眼球,发出不满的呜呜声,然后倒头继续睡。
我们多少会美化自己的感情,因为感情这事跟容貌不同,容貌你没法美化,除非你去整容,但是爱情却可以美化得像七仙女遇见了董永一样的饥不可耐。
但是,我想,总有一个等待了很久的人,出现在一段等待了很久的爱情中。
所以,这才是幸运。
而我们每一个人都会遇到这样的幸运。
因为一场大型的直播,宋大林和纯子的婚礼那天,我终究没有去青岛。
我对他的印象,还是记忆里的“宋大林”,还是那个皮肤有点黑长得有点像阿信的17岁少年。
很多时候,我们真的是活在自己的记忆里。
最美好的爱情,未必能够留住时光,而是留住记忆。一个人兵荒马乱的记忆,两个人熠熠生辉的记忆,三个人不斗地主逗乐子的记忆。
而爱情,从来都不意味着完美,也不是志同道合,仅仅因为那一句——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