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一年,早春
晨色微明,太阳只露出了半张脸,鸡还不曾叫早打鸣。雁门镖局的大院里,勤奋的少年在沉沉雾霭中舞弄着十八般兵器。另外几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镖师打着哈欠懒洋洋的挪步过来,一副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少年刚扔下长枪又抡起青龙偃月刀,他白色的练功服已被汗水洇湿了大片。
“小爷,总镖头不在你就别这么刻苦了。”一名镖师伸着懒腰道。
“你们懂什么,师父师娘在与不在都要一个样。”就这么一句话让原本困恹恹的众人一下子醒盹了,他们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少年的嘴。
“我的小爷,你可别胡说了。上次老太爷大寿,您当着众人的面喊了薛姑娘一声师娘,结果呢,被总镖头罚跪了三天!”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少年皱着眉头,“我就不明白了,薛姨一直跟着师父,从花容月貌到如今徐娘半老,这师父的心是铁打的不成?”他看了看一旁的小镖师们。
小镖师们也面面相觑,突然从后面钻出个虎头虎脑的,“我听说总镖头在江湖上有个相好的,姿色也是一等一的。”
“那也比不上薛姨吧!”少年一脸的难以置信。
“所以小爷您也别操心了啊。”众人劝道。
“你们懂什么,我都是为他们好,这把岁数了,再耽搁下去想要个孩子都不容易了。”
少年一脸的殚精竭虑逗笑了旁边的一群人,他们调侃道:“这您还操心,总镖头若是无后以后镖局就是您的了……哈哈。”
白衣少年无奈的看着这帮不学无术的小伙伴们默默无语。
这时天已大亮,白衣少年也放下兵刃打算回房去收拾收拾,刚挪步子突然有人来报门外一名蓝衣女子前来托镖。
这下子可把他兴奋坏了,正所谓山上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赶紧整了整衣襟道:“有请!”
只见少年双手背后肩背舒展,大模大样的站在庭院中央,蓝衣女子在镖师的带领下缓缓走来,她面掩薄纱,精致的五官若隐若现,清风托起她腰间的丝带飞扬间尽显闭月羞花之气,看得这一群秃小子目瞪口呆。
“姑娘是要托镖?”白衣少年问。
蓝衣女子打量了一番问:“想必这位公子就是田魁星田老太爷的孙子,总镖头于宝骢的入室弟子田少唐?”
听到蓝衣女子分毫不差的说出自己的名号,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向身边的伙伴们小声炫耀道:“看见了吧,这就是小爷在江湖的名气!”说罢又迅速恢复了淡定的神情面向女子:“请问姑娘要拖的是什么?”
“一味药材。”
“送去哪里?”
“苗疆医馆。”
田少唐听了更加兴奋了,“好说好说!那儿我熟,等于走了趟亲戚。”
站在一旁的小镖师拉住他道:“总镖头和薛姨都不在,小爷你可别擅作主张。”
“怎么了?就一味药材送去苗疆医馆,这不白捡的生意么!师父一年到头怎么也得去两趟苗疆医馆探望我师姑一家,轻车熟路的有什么不能接的。”说罢他上前一步,“这镖我接了,价钱嘛……”
“白银万两!”
田少唐还在思量着,蓝衣女子便给出了这个石破天惊的价钱,一时间众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言为定!”田少唐拍拍胸脯。
蓝衣女子冷笑一声,向前交给他一个锦盒,“这里是所托之物和五千两银票,事成之后我会将另一半款项付清。”
田少唐接过锦盒时隐隐闻到一股檀香沁人心脾,他的眼贼溜溜的细寻一圈,发现是女子所带紫檀佛珠散发的味道。“姑娘如何称呼?”
“阿音。”女子说道。
“阿音姑娘,请放心!”
名唤阿音的女子放下东西便离开了,田少唐简直笑开了花。
等到于宝骢和薛伊人外出归来,他恭恭敬敬的将一叠整齐的银票递了上去,想听些夸赞的话语,那两人看着他一脸懵懂无知可谓忧心忡忡。
“一味药材竟然给出如此高价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若是如此她为何不自己送去苗疆医馆,如此大费周章必有缘故,你去把那药材拿来我们瞧瞧。”薛伊人把银票扔在桌上满脸不悦。自从她来到雁门镖局,就褪去了原本的一袭黑装,这些年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纹线,沉淀之下反倒更添了她几分韵味。
于宝骢的样子也没有大变,只是毕竟过了不惑之年,他脸上再寻不到年少时的轻狂不羁,蓄上一抹胡须举手投足间都是沉稳如泰山。
田少唐被浇了一盆冷水,灰溜溜的取来了锦盒,薛伊人打开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一旁的于宝骢也窜了起来。
“难道这个就是……”薛伊人看了看于宝骢。
于宝骢伸手将锦盒扣上,没有多言。
“真是少不更事,你可知自己已闯了大祸。”薛伊人问田少唐。
田少唐没有说话,极不情愿的打开锦盒看了一眼,刚刚他可没闲情逸致看这个,眼里装的都是银票。只是现在看了心中也是不屑,不就一条风干的多尾怪鱼嘛,看起来通体雪白如玉晶莹, 也没什么特别了。
薛伊人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田少唐摇摇头。
“雪何罗。”
“什么!”田少唐终于有所触动,“这就是十八年前惹得中原武林血雨腥风的雪何罗。”
薛伊人:“关于这雪何罗有个传说,很久以前在扶桑的一个小渔村,当地渔民从海里打上来一对怪鱼,一雌一雄,一头而十身。两条鱼暴露在烈日下奄奄一息,其中一条便用自己的血润湿另一条鱼的身体,最终血尽而亡通体褪为雪白色,渔民为之动容将另一条放归大海,这一条便就地掩埋,之后的几个月中海上多风浪,很多渔船出海都有去无回,人们认为是那怪鱼怨气不散所致,又将其挖出,发现已经过去几个月此鱼竟尸身不腐。山海经中曾有记载,‘何罗之鱼,一首而十身,其音如吠犬’所以后来人们称它为雪何罗,将其风干供奉,在那之后海上果然风平浪静。直到十八年前一位扶桑浪人将雪何罗带入中土,此物也被传的神乎其神,据说取其十心研磨,混入爱人的心头之血便可让人起死回生。”
“不是吧!”田少唐苦笑道:“这么荒诞都有人信。”
“信与不信你只看看十八年前那场武林浩劫便心知肚明,只是那时你尚年幼,浩劫之后雪何罗便下落不明,没想到如今竟然重现江湖。”薛伊人皱着眉头问道:“那女子可留下名讳?”
“那女子自称阿音。”
“你啊!”薛伊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样我和你师父今后怎么放心你独自行走江湖。”
“怎么了薛姨,江湖上也没听过这号人物啊。”田少唐自觉委屈。
“哼!”于宝骢拍案而起面露厉色,冷冷说道:“西域蛊社,少主阿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