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雀瞳回到自己的厢房刚要关上门,一只手猛然抵在她的门前震得她受伤的右臂一阵酸麻,抬起头来金蛊人一双冷眼刚好配上他一副漠然的神情。
“我和宝骢谈过。”他冷冷的一句话说罢面色沉在夕阳里。
蓝雀瞳挪步到圆桌前,金蛊人也跟着走进来。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蓝雀瞳问。
金蛊人淡淡的笑了一下:“你都知道了,有关尘儿的死。我承认我忘不了,尤其从苏槐娘那里知道尘儿是自愿为我以身育蛊的。那一刻我心中有多恨,你知道吗?”
“你很谁?”
“我恨我自己,时间再来一次,我想永远做那个看起来像个孩子的菩提子,我永远流浪在江湖寻找治愈矮小症的方法,我想她好好的活着,我也好好的活着,然后默默的看着她嫁人、生子、老去……”金蛊人含着眼泪皱皱眉头,“不求与她相识相知,让她的人生中永远没有我。也没有什么愿为三年君子交、不求一世刻骨情,只要她能好好的活着就好!”
蓝雀瞳听着听着,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那样你不会遇见我,我也不会活到今天,你也愿意吗?”
金蛊人望着她有点心酸的点点头。
蓝雀瞳淌下满脸的泪光:“金蛊人,之前你陷在魔音的琴声中,你是不是真的把幻觉中的我当成了我二姐,我想听实话!”
金蛊人侧目没有说话。
“酒醉只因人未伤,伤心无酒能醉人。”蓝雀瞳抽泣的感慨道:“惑术之所以能蛊惑人心在于人心甘愿沉浸其中。金蛊人,魔音的琴声停止后你依然喋喋不休的向蓝雀尘忏悔着,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眼中的根本就不是蓝雀尘?”
金蛊人依然沉默着。
“你默认了是吗?”蓝雀瞳哭的更加歇斯底里,“因为你从来没有勇气向蓝雀尘坦白这一切,因为你爱她,所以不想让她知道你因为想要活命而用无辜的孩子炼蛊,也许你甚至不想让她知道你就是曾经那个形似孩童的菩提子;就因为你爱她,所以你不想她眼中容下你的半点缺陷?”
“是!”金蛊人终于承认了下来。
“但是你却堂而皇之的告诉我这一切,因为你根本就不爱我是不是?”蓝雀瞳猛然举起双臂抓住金蛊人,她的指甲已经扣进了金蛊人的血肉中,原本酸痛的手臂已经麻木不仁。“告诉我是不是?”
金蛊人紧锁双眸,这样的沉默比一句肯定的回应更加让人心如刀绞。
即便是一模一样的脸颊、挥泪如雨的双眸也换不来金蛊人曾经那“疑为仙境、惊为天人”的悸动之情。
“对不起。”他久久才说出这样一句。
蓝雀瞳眯了眯泪眼,摇着头道:“不必道歉,不爱又没有错!是我贪心了。”
金蛊人看着她笑了笑,“你为什么这么懂我?”
“嗯?”蓝雀瞳有些疑惑。
“你大概和我一样吧!”金蛊人长叹了一声,“宝骢问过我你的情况。”
“你都告诉他了?”蓝雀瞳有些紧张的问。
金蛊人摇头,“我什么都没说,我想既然你什么都没告诉他想必也是不想让他知道。”
蓝雀瞳无奈的点点头:“人真奇怪,相爱至深原本该毫无保留,我却越发恐惧怕他知道了落花和七情劫的事,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我。”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金蛊人看着她缓缓说道:“其实我们都一样,好像是不想爱人眼中容下我们的半分缺陷,其实掩盖不了的是我们内心对自己的失望和永远填不满的不安全感,我们内心真正无法面对的是我们自己。”
“话说开了是不是觉得轻松多了?”
金蛊人嗯了一声点点头。
蓝雀瞳含泪苦笑了一声,“我……好怕。”
“怕什么?”金蛊人皱眉。
“那一日,在悬崖边上,我看着飘荡在风中的薛伊人,我只想让她死!我觉得我的眼中看不到一切,我怕,我不知道如果她没主动放手,我怕我真的会把桃花簪插进宝骢的心脏!”一时间蓝雀瞳的泪水再次决堤而下,“我觉得那一刻我不是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拿桃花簪对准宝骢的心脏!”她的悔恨裹挟在泪水中倾泻而下,那种恐惧显而易见,她甚至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
金蛊人握住她冰冷而而微颤的双手,此时他的双眸已经恢复到平静如水的样子,“别这样,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心。贪、嗔、痴、恨、惧、怨、悔,别让这些情绪占据你的内心。当初我之所以会救下薛伊人,就是不想你在落花的影响下铸成大错。因爱生痴、因痴生恨、因恨生怨、因怨生错、因错生悔、因悔生惧!这是一种恶性循环,你必须学会控制。”
蓝雀瞳看着金蛊人淡然如水的双眸,内心似乎也平静了许多,可她依旧泪眼婆娑道:“我怕我做不到。”
“你没问题。”金蛊人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瞳儿,我当初之所以把落花种在你的体内不是因为它是在你二姐身体里培育出来的,是因为我相信你的智慧可以控制七情劫而不是被落花控制。万象由心而生,你所感受到的一切没有你心中想象的那么可怕。”
蓝雀瞳长出一口气后点点头,经过金蛊人的一番疏导她觉得好多了,双手也不似之前那么冰冷。
金蛊人感受到她的双手回暖,也自觉的放开了她的手,不过他的眉宇间依旧是愁容不展,“宝骢对我说他要娶你过门。”
听见这句话蓝雀瞳哭红的双眼像暗夜的繁星立刻亮了起来,随之又是一片黯淡。
“你是怎么打算的?”金蛊人又问。
蓝雀瞳有些不舍的摇了摇头,“我觉得我做不到。”
金蛊人语重心长的说:“别着急下定论,我们恐怕还要在这逗留一段时间,你好好考虑清楚。他要娶你肯定会向你大姐提亲,可如今这样的形势下你大姐恐怕无暇顾及,宝骢是明理之人,应该会等毛头的事尘埃落定再处理儿女私情。”
听到毛头的名字蓝雀瞳又是一叹:“毛头的事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刘瑾摇摇欲坠东厂人人自危,听说连曹一格都躲起来了,我想那左富通短期内不会露面。今日虽勉强将毛头大哥安抚下来,不过以他的性格,就这么无消无息的耗上几天他一定又会暴跳如雷的。”
“这也难怪,他在左富通身边这么久,离报仇雪恨仅一步之遥,如今却功亏一篑,任谁都会扼腕叹息。不过好在有你大姐,我想毛头不至于出什么乱子。”金蛊人说着又撇了撇嘴称赞道,“蓝大姐实在是让人敬佩,若不是她设法拴住毛头,这野驴子一般的犟性格到外面横冲直撞只怕会着了左富通的道。虽然左富通有今日是仰仗着刘瑾,但想攀附刘瑾的人多了,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如今形势复杂敌暗我明,大家聚在一起才是最安全。”
形势复杂、敌暗我明!
蓝雀瞳听到这句话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眼中一亮,“金蛊人,我见到他了!”
金蛊人一头雾水蹙眉反问道:“你见到谁了?”
“吹箫的那个人。”蓝雀瞳解释道:“秋婉君死前听到的箫声,你在东厂施展以蛊御虫之术时听到的箫声,我见到他了。”
“你是说,影下爵!”
“嗯。”蓝雀瞳点点头,“魔音前辈想杀苏槐娘时他救了苏槐娘,可奇怪的是苏槐娘想杀我时他也救了我,然后我看见远处一个人影闪过。他究竟是什么人?他想干什么?”蓝雀瞳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金蛊人亦是蹙眉不展,他隐约意识到这个神秘的影下爵比苏槐娘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