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和那团黑雾呈一种奇怪的对峙姿势,两方都像是绷紧了精神,暂且按兵不动。
此时由浅伸手覆上白海的,带着点安抚的意思,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石子沂扭过头,像是也发现了他们的异常,“你们……怎么了?”
白海扯了扯嘴角,试图压下自己心中的那一点点慌乱,“没事,坐久了有些累。”
“排到‘Z’了,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吧。”石子沂说着低头看了眼手表,“的确有点久了。这个人江澜还没喊停啊……”
江澜不喊停,音乐社的其他干事自然也不敢喊停,他们看不懂社长的心思,又自叹比不上社长的音乐造诣,因此不敢乱下判断。“Z”字母开头姓氏的人过了好几个,其中大部分都资质平平。
白海心下紧张,屋内的学生太多,如果在此处遇见怨魂,就不仅是他们能力暴露的问题,甚至还可能牵扯无辜。
由浅对白海轻声道:“不是本体。”
白海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它还想跟我们躲猫猫吗?”
由浅被他话逗得忍不住笑了一下,虽然笑意转瞬即逝,“总之还不着急。”
那团黑影果真如由浅所说,很快就消失了,似乎只是来看一看而已。白海有些莫名,“难道是生前没能加入音乐社?”
泰太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对,肯定还对江澜怀恨在心。”
新生考核全部结束后,江澜也还是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干事帮他把考核判定的结果放在指挥架上,之后默默地撤离。
白海暗示江芷把石子沂拉走,于是练习室里只剩下他们四人。白海不想在这个C级任务上浪费时间,便开门见山:“你心里也大致清楚是什么情况了吧?”
“你总该告诉我们了。”
江澜伸手把入社考核的结果收进自己的包里,“我很抱歉。”
有些天才是从小就展露优势,而有些则不是一步促成的。后者一旦被发现了逐渐进步的趋势,就会被人定义为“后天努力的结果”。人们对“天才”和一个“后天努力的人”的期望与喜爱程度都是不同的。不幸的是,江澜虽然在周围的人眼中是“天才”,实际上,他却属于后者。
优秀的家世为他镀了一层光环,父母的优良基因不可能生下失败的产物。但江澜自己知道,他从学习小提琴起付出了多少努力。
而这种天赋的区别,在有对比的时候将会显得更加分明。
曾经的对比是与自己的妹妹,后来的对比是与赵烟生。
赵烟生的父母都是普通商人,早年打拼时赚了很多钱,平日事务繁忙,没什么时间管他,却散养出了一个小提琴天才。他与由浅是初中同学,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全国儿童小提琴大赛。那次江澜得了第一名,赵烟生第二,后者在比赛结束后于后台堵住前者,用十二岁孩子不该有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我以前没输过。”
他说得不像是输者的口吻,反倒像是很兴奋。江澜皱了皱眉,“我也没有过。”
“我叫赵烟生,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江澜掰开他拦路的胳膊,输了的人并不能提起他的兴趣。
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就是初一的入学典礼。两人见到对方皆是一愣。赵烟生主动走过来站在他旁边,“又见面了。”
两人互不干预地过了几个月,赵烟生在初中第一年的科艺比赛拿了第一名,这次江澜是第二。
然后他们成为彼此最强力的对手,在初中组的各大小提琴比赛中霸占一二名的席位。他们开始学着欣赏对方,在对方的音乐里寻找自己所缺少的东西。他们从对手变成好友,像每一个励志成长片那样。但江澜不是主角。
——江澜能够明显感受到,赵烟生的天赋远在自己之上,每学新曲子的时候,他都能比自己更快地熟练并完整地弹奏,小提琴在他手中仿佛一个玩具。
发自独立的本心,江澜愿意以单纯的、崇敬的心理,看着赵烟生走向比自己更远的地方。
但世界不是这样的,人们只看重第一名。
江澜的努力,堪堪追上自己好友看似玩乐的步伐。
后来他们一起升入布朗姆,约好了一起加入全市闻名的音乐社。事故发生在新生考核期间。
“新生考核只有一天,烟生那天没来。”江澜坐在阶梯上,眼睛看向地面。
“他给我打了电话,我正要去表演。他经常中途退赛,我以为他像以前一样临时变了主意,放弃我们的约定。”
白海问:“所以你没接?”
江澜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后来警察检查他的手机,他最后一共打了三个电话,他的父母,还有我。”他抬起头,眼睛有些红,跟平时克制冷静的样子截然不同,“没有120,没有110,他放弃了。”
“我没相信他。我让他放弃了。他恨我。”
赵烟生是突发心脏病死的,江澜,甚至他本人的父母,连对他患有心脏病这件事都一无所知。他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攥紧了胸口的布料,于绝望与窒息中离世。
“的确是有成为怨魂的条件啊……”泰太小声感叹了一句,因为死状痛苦的人,更有可能会成为怨魂。
白海不知道应该从何劝慰,因为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赵烟生的的确确是憎恨着他,因此才会成为怨魂,并且在又一年的新生考核时期回来找他。
“虽然目前还没有对人造成伤害,我们也不确定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是难保‘他’之后会采取什么措施。”白海拍了拍江澜的肩膀,“怨魂是没有理智的。不要太难过了。”
话音刚落,从地板上窜起一团黑球直朝着白海的面门袭去。他慌忙抬手,用风竖起一道屏障。黑球努力冲破屏障无果,又瞬间在空气中化成粒子状散去。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样子我们今天不得不跟着你了。”
江澜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