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
泰太也醒了过来,脸色看上去比白海要稍微好些。他此时激动地快要从床上跳起来,迫切地追问他们:“什么最坏的可能?我是得了什么绝症吗?”
由浅一向不擅长与泰太沟通,往往他还没说完一句话,泰太就已经问了七八个问题。所以他看向了白海。
白海翻了个白眼,重新窝进被子里躺下,“你除了身体好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优点了。”
“那你们在说什么啊……”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天生大胃,是个饭桶啊?”
“我虽然有点能吃!但也不能这么说我!”
“你脑子还真是一根筋……”眼看着话题就要越扯越远了,白海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我们是在说回去的事。”
“……?”
“就是我们身体能量不断消弱再不回去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的事情。”
白海一口气说了一个长句,连停顿都没有,听得泰太一脸懵比。后者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在自己的脑袋里把这句话理清,惊讶地抓住白海的手臂,腰悬在在两张病床中间,“你说什么??”
指节抵着眉心,由浅默默地叹了口气。
白海想抽回自己的胳膊,无果,“你反射弧真短。”
“这可是关乎生命的大事,你们两个人怎么还能面不改色的!”
白海反手捂住泰太的嘴:“不要光吵,我们也在思考办法好吗。”
白海仔细地回想了那天的情景。
所谓的“演唱会”结束了。
白海收了脖颈间的扩音器,由浅也关了贝斯,只有泰太还挂着那把没有实体的吉他。灯光暗灭下去,舞台前后都空无一人,只是轻微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前一刻的热烈宛若一场梦境,褪去的时候记忆开始模糊不清。
那是他们的第三十二场演唱会,泰太给吉他换了个新造型,也撺掇由浅跟他一起给贝斯换样子,后者的贝斯特殊,因此没有理他。
此时灯灯提着一个盒子远远飞过来。
盒子落在白海的怀里,里面装着一支金色的实体话筒,现在已经不生产了,对音质也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作用,但很多音乐爱好者喜欢收藏这类东西。
灯灯在空中左右晃了一圈,最终落在白海的肩膀上,“好像是粉丝送来的礼物。”
白海扁了下嘴,“看上去挺贵的。”
之后他们就走出表演间,泰太继续和他们闲扯着吉他外观的事情。
“不知道是那个节点出的问题,”白海皱了皱眉,“硬要说的话,那支话筒可能比较可疑。”
白海和泰太都躺了一个下午,三个人都没上课,由浅打包了食堂的饭,三个人回了宿舍。李健国这时还在上晚自习,没有回来。
“金色的那支?”
“嗯。”
由浅帮泰太打开食物的外包装,又帮他拆了筷子递过去,“别用手。”
泰太的食量还是很大,饭菜平放着铺了半个宿舍的地面。
由浅说:“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说泰太是因为生病而导致虚弱,你是因为跑步消耗了体力……我下午也有打篮球。”
白海明白他的意思,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支支吾吾地回:“嗯…可能…嗯,因为……我本身就很讨厌运动……”
“前两天,我有明显感觉到精神状态变好。”
白海低头思索了片刻,拆开一包虾片开始吃,“周末那两天,我的精神状态也的确不错。我以为是因为赚了钱……”
“也就是说,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我们或许可以先找到补充能量的方法。”
“那我柴咔能似钱吧哈哈哈哈……”
泰太一边吃东西一边听他们说,嘴里塞了吃的,说话也含混不清。
白海根本没听清他在讲什么,伸手又塞了片虾片进他嘴里,“吃你的,说什么鬼呢。”
“我嗦#¥@¥%……”
白海扭头看了眼由浅,后者摇了摇头。
泰太艰难地扭开瓶水,就着水把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才大吼出来:“我说,我猜可能是钱吧!”
李健国进门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一句。三人“穷苦孩子”的形象又在他心中加深了几分。
他几乎是用慈爱的目光看着白海和泰太:“你们以后千万要注意身体啊,”又看了眼地上的食物,“多吃点。”
“学校月末有个庆典,”李健国把书包挂在椅子后面,“其实是为了迎接新生的。不过办了个节目竞选,有点类似春晚之前的节目投票。”
泰太偷偷问白海:“什么是春晚啊……”
李健国没听到,回头冲他们笑了一下,“第一名的节目有三万元的奖金。”
白海顿时觉得,李健国的厚镜片在灯光下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布朗姆学院一年一度的迎新庆典是场隆重、盛大、费时费力而又无聊的活动。学校财大气粗,为了“贵族学院”应有的风范,拨出一大笔款项专门筹备庆典。学生对此的态度成两级分化,一半的人觉得活动非常有价值,是展现自我的好舞台;另一半人则漠不关心——不过内心还是充满喜悦,毕竟活动时间卡在国庆之前,迎新庆典来了,假期还会远吗。
而这个奖金则是用来激励学生参与的手段。第一名三万人民币,第二名两万,第三名一万,另外设有教师投票选举出的“精神风貌奖”,共三名,各五千。
贵族学校的学生也很少是冲着奖金去的,当然也有小部分家境普通的艺术特长生很看重这个机会。
白海他们现在显然已经不是普通家庭那么简单了,是穷到浑身上下只有几百块——而且很可能未来很长的时间里也都只有几百块。
三人吃饱喝足,白海疲惫地瘫坐在地上,伸手招呼了一下自从李健国进门起就把自己埋起来的灯灯。
“你把剩菜吃了吧。”
“……”
黑色的毛团发出了一声像小兽一样的呜咽。
庆典虽然是在九月末,但实际上很多人是开学就在准备了。九月中旬,大家换上了秋季的长袖衬衫,旁晚和清晨冷的时候可能还要加个校服外套。白海怕冷,又懒得多拿一件衣服,泰太耐寒,每次都把自己的外套披在白海身上。
学校应该是已经开始布置礼堂了,偶尔走在路上能碰见穿着工装的人,搬梯子、箱子等一些东西,往礼堂的方向走。校园里鲜活又热闹,课堂上的气氛也跟平时不大一样。
白海他们所在的班级是一年级F班,班主任是他们的语文老师,一个看上去很慈祥的老爷爷。他不喜欢讲课本上的东西,对鲁迅先生倒是很推崇,也能面不改色地给大家念《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脏话,字正腔圆,一本正经,声音里还带着老年人特有的一点悠闲。白海没读过《麦田里的守望者》,他在未来就不是个喜欢读书的人,在别人将大本大本的图书下载进自己的脑子里时,他可能也只会读几本近代艺术史。但白海很喜欢这个语文老师,他们管他叫“老头子”。
这天他在下课前给大家念了《1984》里的一段话,具体内容白海记不太清了,老头子也说大家不用懂,只是想念给大家听罢了,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思想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
之后他踩着下课的铃声,收拾好自己的教案,宣布下课,开始学校庆典活动的节目报名。
泰太很激动,第一个举手,代表三人一起报了名。
白海那时不明白他的话,只是莫名触动,后来回想起这一幕,脑子里全都是老头子那对小小的、有些浑浊的黑色眼球,里面映着微弱的光点。
思想的自由。
报名了音乐类节目的人都要去学校的音乐社报道,官方的排练场地也在那里。白海他们刚来这里两个星期,还没有听说过音乐社的存在。李健国跟他们解释,布朗姆非常重视学生的兴趣培养,学校里有几大社团,音乐社算是校内的社团之首,因为有校长的直接资助,几届社长也都非常优秀。
学校分给音乐社的活动教室不止一间,但报名的人都被安排在最大的那间练音室。前来监督的是教导处主任,之前入侵学校系统、给校领导洗脑的事都是灯灯做的,因此他们还没见过他。
教导处主任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与其他到了这个年龄段的老师们不太一样,有着一头非常茂密的短发,脸方方的,眉毛很粗,穿着正式的西装,显得刻板而又正派。
说的话也就都是那么回事,有些动员和激励的意思,什么“为了学校的荣誉”、“为了美好的将来”之类,嗓音粗砺,却中气十足,白海不喜欢这样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音乐社的人组织大家一个一个有序登记,询问是否有提供排练室的需要。
音乐社的社长是个长相干净的少年,眉眼温柔,此前自我介绍,是二年级A班的,叫江澜。白海听旁边的人议论,说他是音乐世家,从小拉小提琴,一直被人称作天才,但这次只负责活动安排,不参与表演。
白海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由浅,后者没什么反应。泰太无论做什么事都很激动,还神经大条,此时用力拍了一下由浅的肩,“跟你一样哎!”
由浅没说话。
帮他们登记的人是个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女生,这样的发型即使是在21世纪也显得有些老旧。泰太总是嘟囔着“这边的女生头发看上去都好碍事啊”之类的,还好这次没有直接说出口。
对面的人将目光从登记表上移开,抬头对上了由浅暗绿色的眼睛,怔怔地红了脸,说话也磕磕绊绊:“你、你好。”
由浅似乎也愣了一下,回了句“你好”。
白海在心里吹了个口哨,顺便伸手拉住了正要凑过去的泰太。
虽然阻止了泰太的身体前行,却没能阻止得了他说话,“你好!我们是BUT!我们要报乐队演出!”
“啊、我是石子沂,”小姑娘一副慌乱的样子,“请问你们是那个班的,麻烦登记一下姓名。”
她快速地低下头,把登记表格递给他们,趁着他们填表的时候又偷偷抬起头。
“你的声音很好听……”
她对由浅说道。
由浅刚想说谢谢,她又接着问,“你们为什么叫BUT啊?”
“因为姓名的拼音首字母啊!”泰太连头都不抬。
石子沂看着表格上他们的名字,没忍住笑了出来。泰太闻声,抬头,问她笑什么。
她掩着嘴,还是止不住笑,“你们的名字好有趣啊,‘白嗨’、‘有钱’、‘太太’哈哈……”
三十一世纪的三位少年听不懂这样的谐音梗,只能呆站在那里看她笑。最后还是白海转移了话题:“请问,你们这边可以借吉他和贝斯吗?”
泰太和由浅原本就是队里的乐手,失去异能之后同时也没了自己的吉他和贝斯。
“这恐怕不行,社团里没有公用的乐器,大家肯定都不愿意长时间外借。”
泰太此时插话:“没关系!”他语气笃定,“只要演出那天就好!”
在音乐方面,他们有绝对的自信。
石子沂愣了一下,然后点头答应下来,“我可以试着帮你们问一下。”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方扁扁的“电子仪器”,“可以告诉我一下你们的手机号吗?”
然而他们三人并不知道什么是“手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