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姥爷的时候已经是隔天的早上,静静的睡着。
姥爷在我眼里就像一座高高的山,仅仅是一种仰望,姥爷曾是华府大学美术学院的院长,这个大学很没有知名度,地处城市的边缘,环境很差,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家里有些钱,高考成绩刚刚过线或者是找人进来的。都是些所谓的艺术生。没几年,姥爷就很奇怪的辞职了。从小姥爷就和我不是很亲厚,姐姐是姥姥、姥爷带大的,姥爷很喜欢姐姐,教她画画,习字。之后,姥姥去世,姥爷就开始了他的旅程,最后定居在云南。
很多关于姥爷的事情我都是模糊的,甚至我直至姥爷去世才知道姥爷的全名叫安悲徊,记得高一时候班里有一个女生整天向其它同学细述她辉煌的恋爱史,不是今天谁给她写情书了就是昨天她又甩了谁,嘴上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距离是一种美丽,相见不如怀恋。好像她见不得人,只适合怀恋。当时觉得她说这样的话很哲学很有意味。今天看见姥爷的时候脑海冒出这句话时全部变了味道。距离好像没有产生美,仅仅只是距离,除了物理上的距离还有心灵上的距离。
躺在灵柩里的老人是我的姥爷,可是我却哭不出来,很久很久没有见姥爷了,瘦瘦的老人长得都一样了。一样的苍老一样的衰败,我还是哭不出来。
大厅里前来吊唁的人也是一样,为了迎合这个严肃的情景也都屏气凝神,肃穆庄重,哀伤的氛围不经大家商量却产生了相同的效果-----悲伤无限,表情相似的人,各种各样的陌生,眼神里的伤悲都是各色不同的,无法分辨真假。
妈妈走过我的身旁推推了我,小声说:哭呀!
好像哭泣如同欢笑一样,说笑就能一下子笑出来。可是哭真的不一样,不是说哭就能哭出来的。
我木然的看着妈妈,妈妈红红的眼圈,和说出的这句话“哭呀”很不协调。哭的很不专心。
妈妈看我久久哭不出来,就走开了。
下午进行遗体告别哀乐突然响起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就大哭起来,那样的乐调真的很容易让人觉得伤感,对死亡的畏惧,对逝者的爱戴,对自身的怜惜。当想到这一辈再也见不到姥爷的时候,我首先联想到的是妈妈,如果有一天妈妈也离我而去,怎么办?人终要死的,那么不可阻挡,无可奈何。我哭了,妈妈看见我哭了走过来,好像连锁反应,妈妈也和着我的哭声,大哭起来,周围的人好像也被感染了,依次哭了起来。
哭,像空旷的回应,另一种语言,可以使喜悦和悲苦都一体化。
小舅舅也赶回来了,哭得很伤心的样子。小姨还是那样,冷峻严厉的样子,表妹萨萨偷偷给我挤挤眼,我便出去了,萨萨很兴奋的对我说:哥哥,很久都没有见你了,本来说给你写信,作业太多就没写,听说衿姐姐大学不读了,怎么了?大学没意思吗?我妈说,衿姐姐是被退学的,真的吗?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去否定这些是非,言不由衷的问了句:你怎么知道?谁说的?萨萨听我这样说,更加证实了她的小道消息,确信地说:看来是真的。狡黠得笑了笑,不等我解释就听见小姨喊我过去,我跑过去之后,小姨还是依旧神色,一脸严肃看着我冷冷的问:高衿怎么没来?我说:姥爷说不必让姐姐来了。小姨嗯了一下,然后悠悠的问道:高衿自回来就没看过她姥爷吗?我很诧异,很惊异得看了小姨一眼,说:姐姐和姥爷一直电话联系着。小姨听着这些若有所思,很久才又问了一句:他们有没有说到“失落天堂”?我更疑惑:什么“失落天堂”?小姨异常紧张说:一幅画。我很吃惊得看着小姨,小姨平常都是不温不火的样子,小姨似乎也感觉到失态,赶紧故装镇定,收起事态的神色,我定定的说:没有,都是些琐事而已吧。小姨不怎么满意这样的答案,还是不死心,“还有呢?”我吃惊的看着小姨,“还有什么呢?”小姨也失去了耐心,摆摆手说:“算了!”
这算是我参加的第一次正式的葬礼,我姥爷的在葬礼。
第二天韩骏林突然打来电话,问我:“高衿最爱吃什么?”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有搞什么名堂,他又慌忙解释到:“你请假了,都没告诉我,我去你家,就你姐姐呀!他不会做饭,我就?????”不等他说完我就笑了,哪里是因为我请假,是因为他又以为姐姐出什么事了,就是这样而已。他又在那边嘶吼开来,我来连连回神过来说:“除了红豆甜以外的任何甜都喜欢吃,不吃苦味的东西,家里别有煮沸东西的咕咚声,还有就是闻不得香菜和香椿味道。没有你想那样挑剔,你别弄得像在伺候老佛爷,她也就一小女孩,没你想的那么难缠,OK?”韩骏林也笑笑不语了,突然很冷静的说了一句不着调的话“我喜欢被她折腾。”我也无语了细细思量他的话,其实又有什么呢?我突然很羡慕韩骏林,有这么一个折磨他的人,人都有自虐倾向吗?
之后我和妈妈就回家了,从此在也没有来过云南这个地方,无视山清水秀的原因在于心情的灰暗,所以无论多么美丽的风景在黯然的神情那里都是徒劳的。
回家之后,我的心情好了很多。妈妈也从悲伤之中缓过来,姐姐却是郁郁寡欢的样子,我不知道姐姐是因为我走之前的那个莫名电话而伤怀还是因为姥爷的离世,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我又开始了自己寡淡的生活,姐姐一天比一天的黯然,妈妈不知如何劝解,姐姐脾气变得越来越粗暴,日夜颠倒,神情萧索,疯狂的撕写满字的纸张,房间里都是一首悲缅的调调,多年之后我才知道那是sigur ros的《all alright》。夜里的声音引得邻居纷纷抱怨。妈妈的日子越来越力不从心。
周末的早上我回家,看见姐姐在客厅里随意的翻着厚厚的杂志,她懒得都去看我一眼,我悄悄去厨房帮妈妈,妈妈沉沉的眼袋和疲惫的样子很让人心疼。吃饭的时候姐姐突然一扫这一个月以来的暴躁,平静的说:我准备去学校。妈妈听了之后不知道怎么回应,一直都是这样,姐姐从来都是通知我和妈妈她的决定,或者说是通知妈妈。她又接着说:面试通知下来了,月底就走。妈妈看着姐姐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很突然的问了句:继续读书吗?姐姐被这样的提问逗笑了,像是自嘲一般的清浅的说:除了读书,我也可以教书。妈妈也随着姐姐浅笑心里轻松了许多。问道:大概多久呀?待遇怎么样?姐姐表现的很无关紧要,好像任教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说:不知道,会回来的。妈妈还是一片焦躁,“哪个学校?在哪里?远不远?”姐姐没了回答问题的耐心,敷衍道:“一个机械学院,在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