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徐鹿偏偏为自己画了一座牢，即使父母没有守着身边，也矜持地不逾雷池半步。
没人知道，从前的徐鹿不是这样的。
林越朝她伸出手，她立刻便动摇了。
中秋花灯节，梨园早早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林越领着徐鹿在人群里穿行：“这里人多，你别走丢了。”
“林越，他们说你是为唐壹和人打架的。”
“我只是讨厌别人捕风捉影。”
因为走在前头，徐鹿只看得见他的背影——微侧着脸，线条从少年圆润的喉结滑到肩膀，突起的是藏在衬衫下形状姣好的肩胛骨，肩以下连接着长而结实的臂膀，袖口挽起，能看到瘦而明显的青色血管。
看不清林越的表情，但徐鹿从他收紧的拳头能感觉到，他此刻必然是眉毛拧在一起，一脸叛逆的反骨仔模样。
“唐壹是最温柔的人，想不明白怎么会交你这样的朋友……”
“我有那么差劲吗？”林越果然不乐意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威胁道：“再提唐壹我就把你扔在这！”
一语成谶。
来梨园观灯的人太多，人流像长河，不一会儿就将两人冲散。
花灯迷了眼睛，哪里都看不到林越的影子——那个宽阔、优美、有力的背影。徐鹿急了，跌跌撞撞挤出去的时候又被一旁的小食车搡了一把，扑倒时甚至感觉到有人从她脚上踩过。
她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直到望见不远处林越正招着手。那么高，头顶有各色的光，变幻着角度，一一碾过他俊美的眉，高挺的鼻梁，林越像是穿越了彩虹向着尽头的她走来。
“一转身就不见你，真……”那个“笨”字还卡在嘴里，林越就被突如其来的拥抱震住了。
徐鹿从呜咽里挤出一声：“林越，我的鞋子被挤掉了。”
回家的一段路是林越背着徐鹿走的，本来他脱了鞋，准备给徐鹿穿。可是徐鹿连连摇头：“鞋太大，还臭。”
“不臭啊！”林越一脸郁闷。
徐鹿揪着林越的头发数着他发间的旋：“林越，你知道吗？我和唐壹是一起长大的。”
林越“哼哼”了两声，大概是走得累，不耐烦说话。
“……可我不知道唐壹什么时候多了朋友。”
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对唐壹一无所知了？
时光真是端的如水。
和林越一起逃课到底被人看见，她只不过被老师罚做一周的值日，林越却因为和唐壹打架，再一次被贴上大字报。
“好兄弟也打架吗？”
“这不是重点啦！”女孩子们站在公告栏前，对着林越和唐壹的照片伤脑筋。“林越是很好，可是唐壹也很帅，到底选A还是B嘛？”
徐鹿听见末尾那个上扬的语气助词时抖了一下。中秋晚会上事情多，她被派去学生会帮忙，才没有她们这么闲。
抬脚时，思绪却不自觉浮出水面：A和B到底有什么不同？
还没到晚会开场的时间，徐鹿一眼就看见了苏婵，她也正好朝她看过来。
苏婵原本想躲，可她最终还是走了过来：“你大概不知道，唐壹打架，都是为了你。”
她当然不知道。
她和唐壹，唐壹和苏婵，他们三个一齐长大。用青梅竹马来形容，是最合适不过。除了唐壹之外，她最喜欢做的就是跟在苏婵后面叫她“苏婵姐”。可自从苏婵站在唐壹身边后，徐鹿就再也不明白和唐壹有关的一切了。
徐鹿掀开后台的布帘准备进去。刚踏出一步，眼前的人影一闪而过。
是唐壹，用力地挥舞着拳头，把林越扑倒在地。
徐鹿不是第一次见唐壹动手，他素来温和，打架从不是他的强项。唐壹打林越，却动了真格。
随后进来的苏婵看到这一幕，惊叫起来。
林越原本一直躲，此时也真的恼了。他朝唐壹吼了一声：“徐鹿又不是小孩子，你凭什么管她？”
唐壹微阖眼，唯有纤细的脖颈上凸出的青筋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晚会开幕，主持人微笑地用掌声请出表演者。
换好衣服的唐壹抱着吉他走上台，他将藏满情绪的眼睛躲在长长的刘海后面，只有指尖灵活地按着弦。
他在低声轻轻唱：
忘了他
他是个傻瓜
他不值得你
还为他流泪牵挂
有太多好男人是你的选择啊
想再看到你笑的灿烂如花
忘了他
虽然他也是
我最喜欢的朋友啊
他的声音潮湿，像海浪抚摸沙。台下人都在赞他有一副美妙的烟嗓，就连徐鹿也差点模糊了他原本的音容相貌。
林越朝她探过头，目光肆意，似乎在将她的脸和台上的人仔细描摹。
原来是这样，她是在盛夏季节里吟唱的冬歌。
他难道真的是为自己回来的吗？
先不想那么多，徐鹿起床去冰箱里找速冻水饺，却发现冰箱被洗劫了一般，空荡荡的。家里不会是遭小偷吧，这是徐鹿的第一想法。她四处环顾，没有一丝诡异的痕迹。而且，哪一个小偷偷东西，不偷贵重的而是偷食物，除非是饿坏了。
徐鹿纳闷着，寻思着找点什么吃的，或是去楼下的超市买个泡面的时候，门铃响起。打开门，顾一凡拎着一大袋吃的站在门口。
“这是……”徐鹿打量着他手里的东西。
“你不让我进去吗？”顾一凡的笑容很温暖。
“没。”徐鹿立刻退到门后去。
“我去超市买了些新鲜的菜蔬。”顾一凡拎着菜直接走进厨房。
“我想问我冰箱里的那些东西哪里去了。”徐鹿跟了进去。
“那些吃的吗？都被我扔掉了。以后这个家里会多一个男人，我不允许你再吃那些不营养的东西。”顾一凡把去超市采购的牛奶，水果，蔬菜一一放进冰箱里。
“看来家里有个男人是挺不错啊。”徐鹿笑起来，带着柔和和漫不经心。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徐鹿继续发问。
“上，我只是抽空出来一会。”
这哪是一会的事，徐鹿嘴里念叨，心里却很甜蜜。
拉开窗帘，阳光满满的扑进来，温暖着自己的脸，像是被幸福笼罩。窗台上顾一凡送的花正在努力生长，叶片肥厚，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