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有那个奇怪的小孩,拿着还在滴水的盆子,在人群中欢舞。时光无法倒流,地上没有裂缝供她闪躲,而在她和罪魁祸首之间,却是一条开阔的大路。
刘小绿恼羞成怒,不能自己。她的身体在颤抖,如同时光的线在不住地震颤一样。
周围依旧是出奇得静。
线终于被扯断,断成许多节,坠向无尽的深渊。
“啪!”
刘小绿打了唐壹一巴掌。
没有人预料到她会这么做。
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仿佛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她大脑全被羞恼所盘踞,感知已变得模糊。
唐壹的脸却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愤怒,亦没有羞耻感,如果此时此刻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震惊,之后,大脑一片空白。接着思绪回转,大脑仿佛有了意识。懵懵懂懂间,还未开口,也还未做出一个动作,刘小绿却再次发难。
“我是女老师你知道吗?”
歇斯底里的声音,有些生硬。
“女老师了不起?”唐壹感觉自己的力量慢慢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嗓子不知为何有些干,似有块痰卡在喉咙,吸走所有的水分。女字说地又短促又尖,老师二字直接破了音,最后那声了不起明明是吼出来,声音却并不大,只有附近的人才听得清楚。
“我没说女老师了不起!我只是想说,你,不该骂我!”
喉里的不适似有还无,“那你就说啊,还有,那你就该踢我?”唐壹想往后倚在毛一伟的桌子上,做出一副不屑而张狂的样子瞪着刘小绿。然而身体只是向后移动一点,再不停使唤。他觉得这种坐姿有些扭曲,后背很不舒服。唐壹觉得有些尴尬,眼睛直溜溜地瞪着,像个呆瓜。他的一条腿还在跷着,未顾及放下。在刘小绿眼里,这就是一种做派,一种挑衅。刘小绿为了让自己的腿不碰到唐壹的鞋子,与之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她不屑强行命唐壹把腿放下去,身体只得佝偻着向前伸。
毛一伟低着头,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喘,眼睛却一直看着前方。相反,王伦的身体此刻放得很轻松,转过头看着刘小绿和唐壹。脸板得违和,眉头紧锁。
“你不该违反课堂纪律!”刘小绿找到了唐壹的小尾巴,紧紧揪住不放,语气很硬。
“你——”
“啪!”
不等唐壹把话说完,又是一巴掌。
干净利落,把唐壹打醒。
“你他妈再打我一下试试?”
唐壹怒火中烧,一拳擂在课桌上,又一下子站了起来,望着眼前这个凶恶无比的女人,他回以同样凶狠的目光。
刘小绿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出去。”颤颤的声音。有气无力。
“嗤——”
唐壹仿佛听见一个相扑手在对世界短跑冠军说,嘿,瘦子,来赛跑吧。
“你他妈给我滚出去!”
“学校你家开的你又是老几?!”此刻唐壹才算想起眼前的人不久前甩了自己俩耳光,而这之间短暂的时间,本应清晰无比,他却像睡了一觉一般,恍恍惚惚的。刘小绿的话无疑刺激到了他,他努力克制着回手的冲动。
“给我滚啊!”刘小绿再次提高嗓门,边咆哮边跺脚。
短暂的沉寂后,远远的,传来并不整齐的读书声。
唐壹坐回位子上,刘小绿自己快步走出教室。
晚春晌午的风暖暖的,软软的,吹得人懒懒的,吹得本身就疲惫的朱西月浑身更加无力。
朱西月从办公楼里出来,他很累了,但还是迈着大步子,快速地向教学楼走去。他想,如果不是自己丢三落四,肯定能少爬两层楼梯!唉!抬手看一眼时间,哦,二十了,这个点,碎嘴的门卫老头应该不会多嚼舌根。拿了东西,他一刻也不停留,准备直接回家。刚出门,见刘小绿板着脸走进来。
这节不是她的课么,怎么会中途回来,脸还拉得跟火车道似的。若是平常,这个很健谈的人一定会问长问短,但今天,他只是礼貌性地冲刘小绿点个头。
“朱主任——”
刘小绿怪声怪气地把他叫住,然后避重就轻地说了事情经过。刘小绿说完,就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把朱西月晒在一边,仿佛难堪的人是他。
“哪儿个唐壹?”
朱西月心思烦乱,问了句废话。他虽不能把这个年级里人的名字全都记住,但唐壹的大名他还是很有印象的。
刘小绿尖叫道,“还能哪儿唐壹,玩蹦极那唐壹呗。感情他政治不是你教的啊?”
朱西月咣地一声把窗户打开,办公室和二班只隔了个楼梯。探出头的一瞬间,他打消了直接冲二班吼的念头,又咣地关上窗,走了出去。
参差不齐的读书声又一次响起。
唐壹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琢磨着自己是不是真的闯了大祸。可刘小绿打自己也有错啊!自己不过是冲她喊了两句罢了。至于他违反课堂纪律在先,他压根没考虑到。
此时的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唐壹、唐壹对面的朱西月以及坐在拐角脸色稍有缓和的刘小绿。唐壹反复盘算刚才发生的事,心里泛起嘀咕。
挂在办公室墙上的跳秒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十一点二十五分。
高一年级主任朱西月兼带高一(2)班的政治课,眼前的这个人唐壹并不陌生。朱西月人很瘦,偏高,不过才三十多岁却谢了顶。他平日在学生面前总是板着脸,且寡言少语,说起话来也很冷淡,私下没几个学生与他熟络,更别说了解。课堂上的他截然相反,口若悬河神采飞扬。但这并不能完全拿来当优点,因为他滔滔不绝的,都不是书上的内容。从他的同事到学生,从考试到大学,给他个话题他能讲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