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到车站的路很简单，Z字型，且是一条大路，想走错都很难。唐壹身上的钱所剩不多，打算徒步走往车站。走了一阵子，愈发觉得遥远，在出租车上时候，明明是眨眼的功夫，用双腿来完成，却要花费相当大的时间。唐壹煎熬着、强忍着又走了一段路，感觉走了很久，回过头，刚刚经过的零食铺子与自己仅有可怜的距离。他心里发慌，想要是这样走到车站，天一定都黑了。但他又不愿再打车，一样的价钱，对不起刚刚走的路。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唐壹开始寻找小路。他粗略地估摸了下位置，从一个巷口穿进去，往车站的方向走。起初，心情愉悦，想走上了小路，就可以早点到了。走了一段之后，心里又开始发慌，周围有些荒芜，只有几处像仓库一样的建筑和几个干活的人。唐壹感觉自己走的未必是小路，可能离车站越来越远也说不一定。他驻足眺望一会儿，继续沿刚刚的路走，在他心中，这依然是正确的方向。这一带本没有路，只有一条用脚踩出来的羊肠小道，接连的雨让唐壹速度变得很慢，新买的鞋也被泥土弄得腌臜不堪。
一段路之后，信心消失殆尽，唐壹又踌躇惶懅起来。他迟疑了下，就向身边干活的大叔问路。大叔不是本地人，但对这一带很是熟悉，见有人来问路，就很热情地告诉了他。遗憾他说的话唐壹听不懂，感觉像是未知的方言和普通话夹杂在一块。他不好意思说“能不能用普通话”，只好反复地、客气地说：“啊？听不清楚？”
那人也不嫌他烦，提高了嗓音，又说了好几遍。唐壹想起初中时英语听力，一大段对话一般要听3遍。每段之间的停顿并不长，唐壹常常木木地听下去，前几秒他还能驾驭，到后面他就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不知读到哪儿了，也不知是第几遍。那人声音越大，唐壹听起来却越觉得空洞，想努力抓住字里行间，但是耳朵里只有一团空气。唐壹失望极了，但还是强撑笑脸，连说谢谢，并往那人指的方向走。他想，走一段是一段吧，希望路上能再遇到别人。他甚至希望能走回大路上去。
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菜市场，周围嘈杂起来，市场里的人们异常得多，唐壹穿越人潮，倍感孤独。走出去，回到熟悉的大路。再回头看刚刚的路程，并不是小路，一点也不近——也并不远。它只是另一条路而已。唐壹叹了口气，默默地朝车站走，此刻，他的速度要比之前慢得多。
车上的人并不多，唐壹想睡一觉。他先掏出手机，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昨天看你来学校，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是徐鹿。
唐壹回：“昨天去学校拿个东西，不是去上课的。”觉得不好，删掉了。又回：“明天去上课。”没按发送，又删掉了。最后，他写道：“抱歉，我现在没办法和你怎样，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让我很乱。还有，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女孩我无法忘记所以说，我觉得，这对你很不公平。”
把手机放回口袋，怅然若失。徐鹿的回复比想象中得要快，手刚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就响了。
“也没说要怎样啊，同学不是么，如果这样有打扰到你的话，我不会再像这样了。之前给你带来了困扰，抱歉啊，呵呵。”
看了徐鹿的回复，唐壹觉得自己是个混蛋，狗屁不如。他想到了无数种理由收回刚才的话，发出去的却是：“没有。我只是把事实告诉你，长痛不如短痛。”
徐鹿的回复稍微有点迟：“呵呵。说实话，我也没怎么信过。”
唐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悲哀地想到，它再也不会再响起来了。
没有告白，没有鲜花，唐壹和迟静终于在一起了。在这个夜晚，颠簸的公交车上，在唐壹的梦里。梦里的一个个画面，关于自己，关于迟静，那是另一个世界。公交车有些吵，吵闹的人，还有快到站台时，机械的女声报站的声音。唐壹依稀听到了些什么，但他不愿醒来，因为梦还在继续。
画面被切到了电影院，梦中的自己正襟危坐，电影就要放映，但她还没有来。很久，都没有来。电影开始放映了，也只有一个镜头，她慵懒地坐在桌前，喝着咖啡，她在等他，但他没有来。很久，都没有来。
一梦梦到终点站。
司机把唐壹叫醒，他懵懵懂懂地走下车。阵阵晚风，丝丝凉意，亘古不变的月光照耀着大地，天上没有星星。终点站，自然坐过头了。好在也不是特别远，走上半小时就到了。那段路特别无聊，行驶的全都是超载的、拉着货的卡车。卡车呼啸而过，卷起的尘土在路灯下晃动着。
唐壹想起了那个梦境，他不止一次地梦到过迟静，这一次他觉得有些违和。以往心中所想的，都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一年前分别，记忆中的女孩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可是，时间在走，都在变啊。她还是那副容颜，她也还叫迟静，她也有关于叫唐壹的男生的记忆。时过境迁，记忆中的人早就不复存在了。既然都在变，那就别再去怀缅从前。早就该成为路人的，全靠自己在死撑，唐壹想，可能真的该说再见了，用自己的话说，真的是长痛不如短痛。
路很长，唐壹麻木地走，不知还有走多久，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走上了一个台阶。他想再回头看看，但没有勇气。
此刻，迟静还在上晚自习。她看着窗外的漆黑一片。在白天，从她的位置可以看见远山如黛。遇到薄薄的雾，雨雾飘渺，更添山的景色。她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看那深色的山，她也很遗憾，因为她知道，那深山，从没有人迹。窗户被她微微打开点，能清晰听见外面的雨声，也偶尔能感受到雨水被风吹进来带来的清爽与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