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骤降。
雨下大了,来势汹汹,铺天盖地。唐壹早早地出门去学校,手里的伞在风雨中摇曳得可怜,到了教室里,鞋子半湿着,裤腿也湿透了,紧紧地贴在小腿上,脚踝冷得失去知觉。教室里只有几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是吃着在校门口买的早点,就是在补作业。熟悉的场景,只是因为雨的关系,地面上会有一块一块的泥水,空气也充满了潮湿。
通常这时候,教室里并不会吵,因为人很少,说起话很突兀、别扭。身后,是哗哗地雨声。
徐鹿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书,唐壹记忆中,徐鹿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的位子上看书,课间也是如此。除此之外,就是和同桌小声地聊天,拉着手去厕所、小店。这类女生几乎每个班都会有,也最容易被忽视,很多人一年下来也很难和她们说上几句话。
直到他们两个熟络起来,唐壹的目光才会时常停留在这个女孩身上。这个静静地在位置上看书的女孩,不知不觉地、也静静地走进了唐壹的心里。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逐渐有了属于她的位置。徐鹿坐在第一排,唐壹从前门进教室的时候,总能看到她,有时候,她会抬起头与他对视几秒,然后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下去。
此刻,她正在埋头背课文,唐壹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头发。尽管如此,他还是迅速地把脸扭到别的地方,不看她,仿佛被谁打了一巴掌似得。唐壹匆匆寻找个可以说话的人,以掩饰心虚与慌乱。他的目光在自己位子上游移,发现上面已经坐了别人。那人神态自若,也不像是借坐别人位置以方便抄作业。唐壹愣了一下,才想起已经到了自动换位的时间,原来整个第一组现在都坐在第四组的位置。以此类推。
他匆匆退了两步,又从徐鹿身边走过一次。唐壹心虚,想着怎么忘了从后面绕。还在讲台,他就对着王伦喊道,轮子,嘛呢?!声音大得浮夸,也虚得厉害。
“嘛你妈个头!”王伦正埋头补作业,被唐壹吵了一下,不高兴地回了一句。
唐壹生气,要过去打王伦。王伦叫唐壹别闹,甩着手把唐壹推开。
唐壹很无趣地坐下,发现自己一周没来上课,桌洞里多了一沓卷子,随便抽出一张,做出一副要补作业的样子。
“你还会写作业。”王伦笑道。抬起头,发现唐壹正黑着脸盯着自己,赶紧说:“啊不是,你他妈见我什么时候写过作业?昨天晚上刘小绿那狗日的不知是更年期到了还是被丈夫打了。刚下晚自习, 她冷着脸跑来布置作业。高一都要结束了,没见过老师下晚自习之后布置作业的,她她妈这是哪一出啊?你说要是昨天是英语晚自习,我们惹她生气了,布置那么多,说得过去。昨天他妈的是数学晚自习,打铃之后数学老师刚说放学,她冲了进来,张嘴就是一大堆作业。又说最近学校严抓不写作业的学生,谁敢偷工减料,嘿!处分!他妈的!”
唐壹听完,把桌上的卷子抓进桌洞里去,道:“滚她妈的,我昨天没来,没作业。”
过了会儿,同学陆陆续续到了。雨比清晨小了些。课代表站讲台前带读,值日生下位打扫卫生。司空见惯的场景,离开一周的唐壹竟感觉有些生疏。朱西月走到教室门口,板着脸招呼唐壹过去。唐壹确定了心里的想法,笑着对正把本子藏在书下、鬼鬼祟祟补作业的王伦说:“轮子,别补了,随便意思意思行了,她也不可能看的。”
王伦一脸茫然地望着唐壹,问他什么意思。唐壹继续打哑谜,只说是字面意思。王伦看看唐壹,又看看朱西月,显得更加迷惑。唐壹拍拍王伦的肩,“我去和朱西月耍耍,作业你鬼画符应付下就行了,相信我,不会有事的。”说完,便朝着门外走。朱西月等唐壹走到面前,没说明要干什么,只是冷冷地叫唐壹跟着他。
他速度很快,但步子很小,唐壹看着眼前背有些驼的男人,忽然有了底气,迈着大步,不紧不慢地跟着。朱西月把唐壹带到教学楼后面的教师办公室。这栋楼比教学楼要大,却要冷清许多。这里的老师都是有点级别的,普通的老师只在教学楼里,几个人几个人享间办公室——办公室和教室一样大,所以十来个老师一起用,就显得拥挤了。那些老师中没职位的,“纯”教师,办公处就跟得着学生的改变而改变。学生从高一升高二了,不在二楼到三楼了,那教师办公室也得般到三楼,年年如此,居无定所。刘小绿就属于这类教师。
有些老师在教学楼里有办公室,因在学校还另有职位,所以在后面的办公楼也还有一间办公室。这类老师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朱西月。办公楼里的办公室与教学楼的办公室差别很大,这里装潢好、公用的人也少。办公楼里的办公室,最多6人合用一间,而教学楼里的,最多有十几个老师共用。
机房画室和音乐教师都设在办公楼里,所以艺术类老师和信息老师的办公室也都只设在这边。还有些老师是不带班级的,例如几个也不知道具体管什么的管理员和校长,他们同样只在办公楼有办公室。
办公楼里除了高级办公室,还有各种各样的实验室。双水中学的实验室又多又全又好,完全可以和市一中的实验室媲美。可惜,唐壹没在里面上过几节课。有时候大扫除,他还得进去拖地、擦玻璃、擦桌凳上的灰。这栋楼还有偶尔能见教师在里面看杂志的阅览室;大门常常紧闭,里面的书崭新无比只是书脊被太阳晒得发了色的图书馆;仅仅供教师使用,学生没钥匙打不开的乒乓球室;像公交车一样需要的时候看不见人影的医务室,没事路过的时候倒经常看到里面的老师或说是医生;有体育老师的条子才能借东西的器材室,看器材室的人整日一副欠了我钱还要拿我东西的面孔;修凳子修玻璃价格贵得骇人的木工房、各种各样的会议室、以及上文提到的机房、画室、音乐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