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壹和王伦刚坐同桌那会儿，王伦不叫他唐壹不叫他阿抗或者班长，而叫他“路坑”。唐壹很恼火，因此与王伦推搡几天，皮闹几天，甚至不愉快几天。然而不和谐也就是那几天，兴头过去了，王伦就不叫了。唐壹听他叫多了，也无所谓了。处得来的人怎么着都处得来，处不来的人怎么着都处不来，老百姓的话糙的很，也实在得很。
后来有次考试，班里政治成绩被另一个好班拉得老远。朱西月进教室后把卷子一摔，一顿乱吼。先是炮轰成绩尤为低的几个，继而炮轰全班同学，最后连成绩遥遥领先的同学也没能幸免于难，理由是“可以更好”。一时间“可以更好”成了双水中学学生被惩罚的莫须有。
“你你你，800字检讨。”
“为什么？”
“可以更好。”
朱西月在讲台前足足吼了半个小时之久，还不带歇息。那些被他唬住了的学生在这惊天动地的声音中艰难地苏醒。罢，朱西月喝了口水。王伦幽幽地来了句：“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声音很小，但班里很安静，所以教室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班级里先是很有默契地继续保持安静，随后一齐放声大笑。朱西月拍案而起，这不就是上次课堂上让我出丑的小子么，还来？！滚滚滚，处分处分处分。
朱西月把王伦直接带到德育处，要给他处分。看朱西月样子是真生气了，也见自己处分似乎在劫难逃，王伦像雨打的芭蕉，整天蔫着脑袋。最后王伦的母亲找到学校，说孩子课堂上插句嘴就处分说不过去，再说了朱老师你一堂课都在训学生却不讲课这是不对的……朱西月也觉得这事不光彩，事情以不了了之而告终。此后，两人关系更加恶劣，王伦给朱西月起了绰号，只要不当面，都叫绰号：瓢子。
至于朱西月眼里的王伦——朱西月眼里从此没了叫王伦的学生。
王伦话题一转，突然说：“阿抗，那你说教育局会不会偏袒刘小绿，依旧保持原来的决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伦说完撂下唐壹也不等他回答，继续喋喋不休地骂朱西月。唐壹一懵，猝不及防。按照柴清源的主意，找到教育局，感觉好像一切都已经完事了，以至于没做任何其他准备和打算。王伦这一问使他冷静下来，思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觉得这很有必要，虽然只是屁大点事，但引起蝴蝶效应说不定可以颠覆自己的高中生涯，说不定一生都受此影响。可一方面，唐壹内心又很排斥这种冥想，这很麻烦，他需要把自己引到另一个时空里生活，他有点逃避对未来的设想，总是想要顺其自然。与之矛盾的是当事情发生时唐壹又想改变结果，自然为时已晚，一切已经成了臆想。他倒很乐意沉沦在这份臆想中，无法自拔。
就这样苦苦挣扎到早读结束。十五秒的下课铃声让刚刚点燃的思路又被瞬间切断，他把书往桌上一搁，拍了拍苏城说，走，去买早饭。
还未出教室，赵玠走了进来，他冲唐壹伸手示意，招呼他过去。
唐壹知道逃不掉了，目送苏城往小店的方向走。赵玠把唐壹带出教室，走到走廊僻静处，道：“你去找教育局啦？！”
唐壹点头，赵玠又道：“哎呀你这就有点过了，以后等于跟你刘老师撕破脸的了。不过话说来了她也确实有些过分了，打你几下，但你前面有脏字，课堂上，学校自然是要处理你的，她帮你说说话你给她陪个不是，过去的了，以后一个教室里，也不是仇人。现在好了，完的了。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其实你那处分，唉，是虚的，看没看到那个告示？是鲁抗，不是唐壹，没记在你头上，高一（2）班哪来的鲁抗？明年那虚处分也没的了。好啦，不说了，你以后反正要好好表现，也长点记性，你下课再闹只要不严重，老师最多也就说你几句。你看你，这么高一人，被女老师扇两下，也没面子对不对。刚刚朱主任找你，怎么回事啊，好像话不投机的样子，你呀！唉，杨校长现在找你了，你去吧，杨洁杨副校长。”说罢，赵玠摆摆手，要唐壹早点过去，唐壹哎了一声，点点头，赵玠又重复了一遍，“你呀！”
敲开副校长办公室的门，唐壹见杨洁站在另一位副校长前面，与他聊天。谈话看样子不是很投入，两人的距离拉得也很生分。杨洁显然在等人。见唐壹进来，她立即笑着冲那位副校长点点头，以不快却很稳健的步伐向唐壹走去。
“你是唐壹吧，你好。”她笑着对唐壹打声招呼，把唐壹带到外面。唐壹说校长好。杨洁笑了笑，说叫我杨老师就行，不用那么生分。她走在唐壹前面，领先唐壹半个身体的距离，身体微微侧向唐壹那一边，与唐壹说着话。
“哎！”
杨洁走进一间会议室，关了门，先拉张椅子出来给唐壹坐，然后才另拉张椅子自己坐下。
唐壹推辞说不用，接着觉得自己的推辞很没道理。好在杨洁又用那温柔的语气说了一遍：“坐，坐下嘛，我们随便聊聊。”
唐壹点点头坐下。两人的位置和坐法都不相同：杨洁面向唐壹坐着，翘着二郎腿，身体有些前倾，双手叠放在大腿上，后背并没有沾到椅背。唐壹有些拘束地坐下后，才注意椅子是歪的。他不去调整，身体顺势向左倾斜，左肩贴着椅背。一方面，唐壹的动作是尊敬杨洁，在她说话时能看着她，以免让她觉得他不专心，甚至狂妄。另一方面，如果再出现话不投机的情况，他就可以很自然地坐正朝前看，避开杨洁的目光。
唐壹用屁股都能猜得出杨洁找自己是为了英语课的事。可没想到这位副校长却拐弯抹角，随便问了他一些旁话，浪费了点时间才步入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