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副校长用语重心长的口气说：“上个星期呢你们英语课，你和你刘老师发生了点小摩擦，起因是你和你同学上课打架的对不对？”唐壹说没那么严重，只是因为英语老师去和同学聊天，班里没人管乱作一团，闹哄哄的没法学习，他才和后面的同学玩耍起来。
杨洁反问：“你认为你和同学只是玩起来了是么？”
唐壹点头，说只是玩玩而已，并没有打架，他和后面的同学关系很融洽。
杨洁再问：“那你怎么坐到地上去了？”
唐壹再答，说力气没使好，椅子不平衡才坐到地上的。
杨洁停止提问，轻轻哦了一声。她一只手掐在胯部，另一只则轻轻抹去膝盖上的微尘。
“然后你刘老师气不过你破坏课堂的行为，就过来轻轻碰了你一下，是么？”杨洁柔声细语地说。唐壹觉得这不是随便聊聊的语气，太肉麻。他不想学，也学不来，便把声音压得小些、轻些，回答说：
“是这样的，她过来踢了我一脚，又扇了我俩耳光。”如果面前是朱西月，唐壹大概会说，碰是无意识的接触。刻意地用脚触击，只能叫踢，踢又分轻轻，重重……
杨洁：“嗯——她不会先踢你一脚然后再把你拖起来扇两耳光的，对吧？”
唐壹：“是，她踢得我很痛，我几乎是跳了起来！接着我问她凭什么打我。呃，因为当时比较生气，也确实很痛，所以带了脏字，我也就不重复了。就是话说间有时候会带的——呃，字眼，我并没有直接说刘老师你怎么这么怎么，我也没骂她的意思。但她却说在我骂她，然后就扇我耳光。”
杨洁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应对。她一只手轻轻拍自己的头，想把话给拍出来。可那话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她也深知自己不能一直这样拍下去。她又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一块纸片，往垃圾桶走去。这时候，上课铃响，唐壹站了起来，道：“杨校长，我们下次再聊好吧，上课了。”
“哎哎哎，别，耽误你一点时间，我们好好聊聊。”杨洁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看得唐壹十分难受，恨不能上前把她面上的笑容拉平。
唐壹再次坐下，看着杨洁，等她说话。
“是这样的。”杨洁拿起杯子喝水，水刚沾到嘴唇，她又把杯子放下，然后提起昨天唐壹去教育局的事。唐壹去教育局做了什么，这一点她和朱西月应该心知肚明，然而让唐壹费解的是，他们大老远把自己召到办公室，却都不约而同地问了这个问题。唐壹很郁闷，这完全是废话啊，更郁闷的是，为了礼貌，为了所谓的尊重， 唐壹只能把答案再说一次。
唉，何必呢，既然要演戏，为何不逼真一点。不知道学校的图书馆里有没有《演员的自我修养》，有的话，杨洁真应该好好看看。表演，不是做作的温柔，不需要用力，而是水到渠成自然地展现。
唐壹绝望地得出结论——眼前的人没有天赋，没有表演的才能。
“我在课堂上被老师打了还要被处分，就说这个。”他语气里本来就不多的期待，已经变成了无奈。
“是这样的，你说你被处分，而刘老师没有事，这对你很不公平。事情发生了，也是学校不愿看到的，我们都希望学生与老师和谐相处，共同学习共同进步。事发当天，我就找刘老师谈过话。昨天教育局领导又来打电话，我们校领导也对她的行为作出了严肃批评。”
唐壹笑道：“杨校长，今天一早儿我早自习就没上，朱主任刚和我谈过话。而现在——杨校长你严肃地批评我吧，处分给刘老师好了。”
“唐壹同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认为自己没有错么？”
“不是，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没错的话。从当天在办公室写事发经过、到教育局、到现在，从没有。而且我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我被处分了，我背上了一辈子洗不掉的处分。我只觉得，学校对刘老师的处理和对我的处理，有问题，所以我昨天才去找教育局领导。今早朱主任也问了我，但我还没来得及说，他就要我走了，他要是问起，杨校长你可以告诉他。”
“唐壹同学，我说过我们已经对刘老师作了批评。我狠狠地批评她了，就在昨天。”
“杨校长，你说是打人严重呢还是说话带字眼严重呢？”唐壹望着杨洁，等她回答，没想到杨洁亦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唐壹只好继续说道：“如果一堂英语课正常进行下去，像那样的打架可能会发生么？我想课堂稍有点端倪就会被刘老师掐死吧，毕竟她是个连在她面前说脏字都要上去扇的人，又岂会纵容学生在自己课堂打架？”
“第二天早上你们刘老师给你道歉了吧？”杨洁说。
“是，可是那天并没有在场。”
“唐壹同学，这样好不好，我们学校再找刘老师谈话，你呢也就委屈一下，毕竟你在课堂上辱骂老师，是很过分的事情。你们刘老师的行为呢也不太好，这样，今天再叫她当着全班面，也当着你面给你道个歉，好不好？这个处分呢——谁说处分是跟一辈子的，只要你唐壹一年内不犯大错误，处分一定给你撤销了，好不好？”
“我也不想去教育局找领导的，可是哪有被打的还要被处分的事？如果那天刘老师能给我好好道个歉，我也做做检讨，这事也过去了，她是道歉了——给我道歉我不在场跟班里同学说，这叫道歉吗？当事人不在道歉？我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又不是死了，为什么在我不在的时候道歉？后来呢？演变成我被处分了，搁谁心里也不痛快。我真的很难过，在周一，我得知我被处分的时候。”唐壹也学着杨洁的话，不直接顺着他的话说，并作出一副自己也很难过的样子。那难过的表情在唐壹的脸上，看的人才是真的难过，太浮夸了，杨洁也恨不得把唐壹皱起的眉头给拉开。唐壹用力地嗅了几下，想抽出些眼泪，但是没有成功，只好作罢。他别的本事不大，扯淡的功夫是一流，杨洁的意思他心中当然明白，可那等于是废话，唐壹寻思着要是可以按你意思办我干嘛去教育局？溜门子呐？他自己的目的也很明确——把处分取消了，至于刘小绿，学校怎么处置已与自己无关，反正已经是撕破脸了，想重归于好太难，再说两人之前关系也不咋地，只是面子上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