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壹入学成绩全校第一,现在跌得太厉害,自己面子不好受,老师多多少少也因此牵连,毕竟第一在自己手里堕落到这般田地,说不过去。以现在分数看,最好的是历史,依旧有名列前茅的风采。最差的要数英语和数学了,英语一直是唐壹最不拿手也是是最讨厌的,中考时候唐壹英语没能及格,差及格线两分——讽刺的是离区一中分数线也是两分。
初中老师比高中老师督促得紧得多,唐壹在紧逼之下还学一学,高中老师可不是这样,英语又是得勤奋读背的科目,一再松懈,唐壹的英语成绩掉到了不可能再掉的程度——选择题蒙对几个得几分。
过去,刘小绿对唐壹还算关照,像有些老师期盼的那样,希望这个学生能回到原来的高度,给他比普通学生更多的关心而非像差生一样被遗弃,无奈唐壹成绩一直没有起色,刘小绿对她也慢慢放弃,两人的关心每况愈下。
那次旷考旷得就是英语,刘小绿像是被爽约的一方,对唐壹更生排斥。
后来,有次王伦不知从哪搞到了一只假蜘蛛,有巴掌大,十分逼真。唐壹把它藏到了讲台桌下。刘小绿拉抽屉拿东西,发现里面一有只大蜘蛛,大惊失色,往后跳了一步,险些跌倒。班里哄堂大笑,她才反应是只假蜘蛛。同学们除了望前面的老师,目光就都聚在了唐壹的身上,不用问,这蜘蛛就唐壹放的。刘小绿很不高兴,拿蜘蛛吓唬老师,成何体统。罚唐壹做300个下蹲,一篇检讨,还有抄单词。唐壹表示很委屈,他说放蜘蛛只是娱乐一下,开个玩笑而已,没有真吓老师的意思,蜘蛛也是王伦的,他只是看到之后突发奇想,不是早有预谋。刘小绿不认同,只是把单词免了。从此,唐壹更不喜欢刘小绿,认为这老师很没趣,我是开玩笑的,你却当了真。刘小绿对唐壹也再无关照,成绩丢了也就算了,还拿蜘蛛吓唬我,我会怕你吗?
班里同学对这个以玩笑开场不欢而散结束的闹剧评价不一,有的认为唐壹咎由自取,也有人觉得过为已甚,分明是揪住唐壹的小辫子不放过。
杨洁与朱西月走不完全不同的路线,她打算以一种亲切、诚恳的态度去“感化”唐壹,给唐壹一些虚拟甜头,把此事了了。但他们都是没把唐壹放在眼里,一个拿他当傻子唬,一个拿他当傻子哄。唐壹打心里也不想和他们多说些什么,几句话下来唐壹便知道他们什么意思,他没自信能改变主任和副校长的想法,只好和他们瞎扯。只是朱西月正在气头上,唐壹几句话出来把他激怒了,没了下文。
再与杨洁“聊天”时候,唐壹的太极打得特别缓。杨洁本就是走温柔路线的,两人一遇上,便开始兜圈子,你忽悠我我忽悠你,兜兜转转山路十八弯水路九连环。他们也不轻易说到点上,都是用暗示,各种暗示。杨洁暗示唐壹算了吧息事宁人,唐壹暗示杨洁不行啊她打我,我委屈得很难过得很。暗示得过了头,和明说没区别了,另一方就装傻,装听不懂。要不就是换个话题重新绕狗尾巴圈子,杨洁说她当初带的一个学生和唐壹很像,唐壹说他想起了很多小学时候的事情。不说不要紧,他一说,许多成年旧事都给想起来了,唐壹心中各种滋味,脸上的表情也阴云不定。
两人聊了足足两节课之久。唐壹钦佩杨洁说话的功夫,整整两节课还加一课间,硬是被她侃了下来。说不打磕巴是骗人,但她总是能找到很好的事把磕巴掩饰过去,诸如捡起地上的一张纸片。可是那纸片只能放一张,不可以在地上摞一沓A4纸,打结一次拾一张。杨洁说话断层的时候,或者去把窗帘拉开,或者去倒杯水,或者慢慢地喝水——极慢,比大家闺秀还闺秀,虽然她做的都是野女人的事儿。再不就是往后一仰,目光45度角朝上,仰望窗外的天空,意味深长地出一口气并伴随着一声“唉呀——”,然后开始扯淡,说起过去的一些事,或者感叹一些人。每逢这个时候,唐壹都十分认真地接下去,与她讨论这些。而她真正要说的就几句话,任何时候都可以操起来再讲,至于那些叹息,都是屁话啦。
两节课过去了,唐壹五体投地,以至于忘记膜拜一下自己扯淡的功夫和自己的执拗——他的目的始终如一,从没有因杨洁的话产生丝毫动摇,他一开始就很清楚这一点,倒像是一个局外人在看着这一切,那些荒谬不可理喻滑稽的话,皆一笑而过。
第二节课下课,外面远远地响起了运动员进行曲。这是大课间,要跑操。杨洁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和自己说说笑笑的男生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他只是一味地附和自己的话,她说什么他都点头,说到重点时候他就绕过去。哪怕自己说上一天,他也会陪自己说笑一天。杨洁打算做最后一次总结,也再问他最后一次。可是要怎么开场呢?总不能直接说,打住,以上不谈,我要你认了处分,接受还是不接受?
时间不等人,集队的音乐催得她心烦意乱,以至于缺词。她戏剧性地把废话又说了一遍:“刘老师都给你道歉了!唐壹,你就别再固执己见了,好吗?”
话说出口,杨洁还顺带撒个娇,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但潜台词还是那个意思:算了吧。唐壹无话可说,只好继续绕。“既然她道歉了,为什么还要给我处分?”
杨洁说这个很好解释,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甲杀了乙,最后乙的家人原谅了甲,那么甲就不用坐牢了么?此刻学校代表的是法律,只要犯了法,无论两个当事人怎么样,它都要给犯错的一方以一定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