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壹的嗓门越来越大，陆铭倒真被唬住了。他觉得儿子的话有点道理，可他又相当生气。上个破高中，不好好学习也就罢了，还给他惹事。
陆铭：“你要我怎么样？趁天黑堵她，打她一顿？”
唐壹气笑了：“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事发你就该——好了这都周六了不提事发了。我们应该去教育局，把事情讲讲，我被她打了还要给我处分，凭什么，哪儿门子的道理。我被处分了，为什么刘小绿她没受到应有的惩罚？我多大了扇我耳光，她有资格做老师么？还是说她是被扇大的？”
陆铭：“你是说，要我去教育局闹？”
唐壹语塞，闹什么闹吗，闹有用么？这是什么年代了又不去去衙门。他两只手不停地向地上压，示意父亲冷静，唐壹对父亲说，他只是觉得学校的做法有不妥之处，处理得并不妥帖，他现在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陆铭：“那就是闹了。好啊，我陪你去闹，什么时候走？现在？”
唐壹一个脑袋两个大，想自己与父亲真是无法沟通。这时候，只好把柴清源搬出来了。他说：“这是一个开书店的朋友给我出的主意。再声明一点，不是去闹，是问责。不过见你这架势，你去了也不知会乱说些什么，这样，我们和他一起去，就说他是我们家一个亲戚。”
陆铭并不愿意去教育局，此番听说有人代自己说，终于答应下来。唐壹拨柴清源电话，简单寒暄之后，陆铭说明了自己的意图：三人去，主要由柴清源说。柴清源不答应，说他跟过去只为架势，等陆铭把大概意思说完，他再作补充。如果陆铭其间有话说得不熨帖，他还负责及时补救。总之，柴清源想做辅助角色，陆铭也不想做主动上前说话的人。两人话不投机，陆铭愈加烦躁，大声道：“一句话，你去不去？”
柴清源有些生气：“我只是次要人物，不管去不去，话都由你说。说什么很重要。我现在饭还没吃完，等会——等会儿就别去我店里了，去公园吧。我们去滨海公园，把该说的话捋一捋，你要觉得没底，我就跟你们过去。你要是觉得一个人，话说不到点子上，说得不漂亮，那我也跟过去。到了教育局，见机行事，你说你的，我说需要补充的。你是孩子的父亲，我再打着亲戚的旗号，终究还是外人。你一句话不说，光我一个人讲，人不知还以为我是雇来的说客。”
陆铭迫不及待说：“你不去我就管不了那么多啦，直接闹喽，你去还是不去？”
柴清源强忍道：“我不是说了么，去不去现在说不清楚，等会儿我们找个地点把事理一理，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有，不是闹，我们是去解决问题，闹能解决问题么？你一个字，闹，什么叫闹？你想没想过以后，孩子在学校会不会被老师找茬？再被整？他今年才高一，还要在双水中学呆两年，考虑事情——”
“好啦！”柴清源的话被陆铭打断，“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知道啦！”说罢，啪地挂断电话。转身对指着唐壹：“他不去。现在我们去，你去不去？不去我去上班了。”
唐壹问父亲想好说什么了没有，陆铭尖叫道：“闹呗，闹谁不会——到底去不去，一句话！”
唐壹没好气地回句不去。
陆铭冷笑一声，外套一穿走了。关门时他阴阳怪气地说，处分了也不知道安分，歪门邪道，从哪儿拾当来诸葛亮！
他嘴里的拾当是江海市的方言，可以理解成“找”“捡”。这个词用在这种时候，总是带着酸味，带着嘲讽，带着轻蔑，带着点不太好也不太友好的味道。
唐壹气得发蒙，抑郁难受。他觉得自己被夹在两堵墙当中，恰有力气撑住不掉下去，却再没力气往上爬。干生气是最难受的，如果能找人打一架，气儿基本消尽了。
但是没有，别说打架，骂架都找不到人！唐壹恨不得对着墙上的镜子挥拳。
生闷气时，发泄对象是自己的心脏，自我伤害，恶性循环。陆铭骑着自行车，慢悠悠驶向单位。十二点未过半，他不必这么早离开家的，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半小时。唐壹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二八自行车带走了他最后的希望。
柴清源的主意不存在什么问题，他甚至愿意蹚浑水，一起去教育局。理论上可以实施，实际的结果却很不愉快。依柴清源之见，三人到教育局，陆铭要担当主要角色。陆铭是被打孩子的父亲，最有话语权。
陆铭的想法和柴清源的想法相去甚远，陆铭对三人的分工如下。
陆铭：脑门儿贴几个字，我是孩子的爹。注，字要醒目，除上述任务，任何事与我无关。
唐壹：名义原告。脑门儿贴几个字，我被打了！我被处分了！冤枉啊！
柴清源：实际原告，兼原告律师。
陆铭的坦白教柴清源脸红，他想，早知如此，当初就应一口回绝唐壹的邀请，最后在自己去不去的次要问题上颠三倒四，实在可笑。
一边是唐壹的父亲，一边是唐壹的朋友，一个完全没理由掺和进去的朋友。结果呢？做父亲的竟然指望当朋友的去解决问题！又是一个玩撑杆跳的，过分，过分！
柴清源越想越气，但还是把话咽进肚子里了。无论如何，对一个人说对方父亲的不是，太过失礼。
唐壹见柴清源一脸不高兴，心中的愤怒像是有了伴，它逐渐安分，不出来作祟了。柴清源发了一通小牢骚，唐壹问现在他父亲不去，接下来该怎么办。
柴清源的牢骚被唐壹打断，十分不满。他想重新发牢骚，又觉得这样很啰嗦，只好憋着。他憋了半天，气呼呼地说，你自己去。
唐壹脑子一转，把他的大爷搬了出来。唐壹的大爷挺仗义，对唐壹也很好，他想如果大爷知道自己被打，一定回去找教育局算账。
“你倒是不笨，但这有个问题。”唐壹满脸疑惑地望着他，柴清源继续说：“你大爷再仗义，就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陌生人在学校受委屈他都要去找老师算账也没用，因为你是他侄儿。试想，你父亲不愿意去——”
唐壹再次打断柴清源的话，“我爸不是不愿意去，我就是不懂他去了会有什么举动，不放心，不敢和他去，所以才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