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后,唐壹又恢复之前的状态,没有人知道他整天在干什么,亲戚朋友问他,唐壹只说在家玩。他毫不在意的姿态,陆铭大为光火,怒骂儿字是寄生虫。唐壹依然不在意。
有一段时间,唐壹觉得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具体表现是他爱上了跑大堤。连接大陆与江海岛的大堤,全长6700米。数字不是很长,校运动会田径最长的项目是3000米,大堤不过是它的两倍多。
跑在大堤上,没喝彩,没人追,没人在前面拉远距离。没有动力,就一个字,累。最可怕的是大堤是条大直路,路途单调,两边都是海,跑在大堤上有种无边无际觉的感觉。过去被体育老师罚8000米,好歹还能数圈,心里有盼头。而跑大堤,心里完全没底。通常,唐壹都是从家跑到大堤的西头,再往东边江海岛上跑。唐壹家和大堤西头有相当一段距离,影响体力,也影响冲劲。一般人跑完大堤用时都是二十分钟左右,唐壹紧赶慢赶,走走停停,全程下来要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只是在大堤上的时间,从家到大堤的用时不计在内。每次,别说跑完后悔,跑三分之一不到唐壹就开始后悔。大堤上没公交站牌,也打不到出租。唐壹拉不下脸拦路过的车蹭到车站,便只能带着悔意,一条路跑到黑。
跑完的第二天,浑身疼,走路更是要命。即便如此,没过几天,唐壹又跑大堤去了。一边后悔,一边享受躯体上的折磨。
一天,唐壹刚到大堤的西头,天降大雨。他不愿在西头的车站坐车回家,继续往岛上跑。第二天,唐壹发高烧,38度9,连烧三天,烧得唐壹再没跑大堤的欲望。
唐壹躺在病床上,想起大爷陆钰戒烟的故事。
陆钰嗜烟如命,他有一个坏毛病:一根烟抽完,要用烟屁股点第二根,第二根再点第三根,直到一包烟抽完为止。家里人想尽各种方法让他戒烟,全以失败而告终。有次,陆钰发烧,躺病床上无事可做,点支烟解闷。一支烟烧到头,戳第二根。发烧的喉咙本来就干,两烟下去,愈发干燥难忍。他喉咙越干,越想抽,越是抽,喉咙就越干。最后一支烟烧得只剩烟屁股,陆钰的喉咙也燥得像着了火。
自那之后,陆钰就把烟给戒了。
高三楼就在后门边上。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听烂了。
唐壹嗅了嗅手里的玫瑰,淡淡香味,沁人心脾。他轻易地翻过后门边上的一座矮墙,校园里静悄悄的,操场上有几个班正在上体育课,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唐壹漫不经心地朝操场望了望,向教室里走。没走几步,铃响下课。校园里吵闹起来,唐壹觉得自己心砰砰跳,他感到有些紧张,像小学的期末考。唐壹又把花拿起来闻,手也攥得更紧。这一次,他什么味也没闻到。
唐壹加快脚步,有几个同学和他打招呼,他全当没看见。
“这他妈不是唐壹么!”
是肥雕的声音,唐壹心里一惊,知道这次在劫难逃。接下来发生的事如他预料:一只粗大的胳膊勒在他的脖子上,然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向下压。接着,刁凯北庞大的身躯重重地撞在他身上。
唐壹踉跄两步,刁凯北道:“来学校干嘛哎?咦,你手上的花是做什么的?”
唐壹把刁凯北的胳膊拿下去,向后一指:“肥雕,你看那谁——”
刁凯北顺着唐壹的手势往后看,十几个陌生的学生,再回头,唐壹已经不见人影。
唐壹趁着刁凯北回头的功夫,跃身跳进身边的一个班级,又在停稳前把门带好,顺便拉了门帘。
这个班级倒是挺安静的,仔细一想,不对!抬起头,发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自己,更要命的是,这些面孔他都认识。这是高三(3)班!唐壹把头又低了下去,他恨不得自己可以隐身,让眼前的人都看不见自己。讲台前站个人,是高二时候的化学老师。
难怪都下课了这个班还这么安静。唐壹恼羞成怒,骂道:“你他妈怎么还这么爱拖堂!”班里人目瞪口呆,化学老师呆若木鸡,唐壹落荒而逃。
这一折腾,玫瑰花的花瓣已经有些松动。唐壹身心疲惫,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像现在这般狼狈过。苏城打电话过来,问唐壹人在哪儿,怎么不见人影。唐壹抬头,走廊尽头是徐鹿的班级,班级外没看到苏城的影子,一问,才想起艺术生下午都在画室上课。苏城显然是来看热闹的,唐壹有些恼,脸颊发热。他转过身,快步往画室走。
画室的门关着,唐壹回头望了望,苏城和王伦正猥琐地看着这边。唐壹恶狠狠地剐了他们一眼,一脚踹开了门。这一脚踹得他自己都有些发蒙,更别说画室里的学生了。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几乎静止的画面——
三三两两的学生,动作僵硬,表情更僵硬地望着自己,眼神中充满疑惑。目光很快就定格在徐鹿身上,她一样的漂亮,衣服应该是新的吧,以前不曾见她穿过。说起来,两人又多久没有见面了?
那画面里,一个男生如刺一样地出现着——徐鹿很亲昵地坐在他的身旁。她的眼神里是疑惑,疑惑中又带有惊讶,惊讶中又有惊喜,喜得却又不十分纯粹,哀伤的瑕疵始终伴随其中。唐壹无心再去揣摩别的意思,自己的目光在她的瞳孔里空洞,满脸的愕然。玫瑰掉到了地上,碎了一地的红。
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过是欺世盗名的鬼话,人们想要的仅仅是有那个人的的生活。那个人具体是谁不重要,甚至,她是否出现过,她又是否多年未曾联系都不重要。她只是一个影子,一个生活需要的影子。
唐壹一个人坐在天台上。日暮西山,他落寞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在这里,隐隐能听到远处的欢笑,那是不属于他的喧嚣。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徐鹿。熟悉的面容,看不出表情,刘海被风扬起,有些乱。徐鹿没有去捋一捋的意思,静静地等着坐在她面前的男生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