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壹倚在走廊扶手上，望着着学校的大门，无比陌生。门外一路之隔的苑江在萧索的秋风中汩汩流淌，所有的灿烂与欷歔，都在这江水里激荡。
唐壹问苏城，当脚下的路偏离轨道，初衷和远方，哪个更重要？
答案无非初衷，远方，或者脚下。不在某一情绪，答案多半不同。初衷被时间鞭笞得体无完肤，脚下的路只是被时间推着走，远方？不过是被时间推到更远的时刻罢了。唐壹不想听这个，继续追问，苏城道：“我极目远望这条路，走向了另一条路。”
唐壹笑了。在他的理念中，初衷远方脚下并不泾渭分明。他所理解的远方，与初衷并不矛盾，换言之，初衷随着时间的线逐渐变成远方。这很难，有人认为是说笑，唐壹却为此而追逐。某一时刻，某一情绪，的确会左右人们的选则，但初衷，永远不会被背弃。也许它会在年月中淡忘，但它永远不会被遗忘。
苏城叹气道：“也许这个年纪的我们，说什么世界，人生什么的，都太幼稚了。”
唐壹：“其实刚好，这个年纪，可以把自己的世界，定义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苏城黯然，唐壹继续道：“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你是否认为那句‘既然我们无法改变这个世界，那能做到的就是不被这个世界改变’是我的人生信条？我想说，不是。人从生下来的几斤到几十斤一百斤，一直被改变，何来不被改变之说？”
苏城说：“‘我接受自己从未努力过，但我绝不能接受失败。’”
高一体育老师用迈克尔？乔丹的经典名言，我可以接受失败，但我绝不接受自己从未努力过来激她的学生。然后要当时还是班长的唐壹谈谈感想，唐壹脱口而出，“我接受自己从未努力过，但我绝不能接受失败。”体育老师气乐了，罚唐壹跑操场20圈，还说可以不跑，但是不跑等于接受失败。
如果体育老师不激唐壹，唐壹一定不会跑，至少也不会跑完。可是，体育老师的激将法已经用了，唐壹明知这是个坑，但还是奋不顾身地跳了。
跑完后，唐壹感觉双腿已不属于他自己，就像喜欢女孩子时，心脏不属于自己一样。他连回教室的力气都没有了，立地坐在操场上休息。
回到教室时，自习课已经过去一半。唐壹累计旷课两节，自习课半节，等待他的，是检讨和臭骂。
唐壹记性很好，见苏城惊讶地看着他，更加洋洋自得：“我记得后来体育老师还买了瓶饮料给我，荔枝味的。我最喜欢荔枝味了，你说她怎么知道的？她是不是暗恋我？其实吧她要是再年轻个十岁八岁的应该也是个美女……”
“停停停，打住！瞎想什么呢，原来你还不知道，那瓶饮料是徐鹿买的，当时还没那么多故事，不太好意思，托体育老师给你。老师说跑不完她就自己留着了，跑完了敬你是条汉子就给你。”
唐壹没被体育老师迟来的幽默给逗乐，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苏城赶紧把话题拉回来：“要是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场合，有人说无法改变世界就去应该适应，你一定会说无法改变世界就不应该被世界改变来抬杠。同样，如果有人大放厥词说接受不努力但不能接受失败，你一定会反驳他原话是迈克尔？乔丹的名言，然后如何如何如何。如果可以的话以，以你的性格你还会把英文版的再背一遍。”
唐壹哈哈大笑：“没错，完全是这样。你知道哪些话是我抬杠用语，你也知道哪些话我会一直说十年如一日。没什么绝对，其实都一样，一边得到，一边失去，一边欢笑，一边自怜自艾。我一直在适应，也一直在被改变着，但我也有我的偏执。”
苏城手里拎着唐壹昨天没拿完的书。他拎了一路，直到两人走到校门口分开他才把书交给唐壹。唐壹接过书，忽然想起当初他告诉苏、王二人他对白依依有好感。苏城建议别追，性格不合适。唐壹要苏城帮他做告白小软件也遭拒绝。王伦建议追，嬉笑着说俩人结婚要送他三缸喜糖。告白那天，唐壹原计划上网搜些情话发过去，毕竟他对做小程序一窍不通。打开电脑，苏城已经把小软件发了过来。
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苏城老说，旧时光总是恍如隔世。
又一年过去，唐壹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这段时间像深不见底的沟壑，不讲理地横在了他的生命里。
小学六年，唐壹的个子越蹿越高。初中三年，成绩越来越差，从可以冲刺市一中的励志口号沦落成去了双水的反面教材。高一，唐壹完成老师口中的质的飞跃，刘小绿的两耳光更是推波助澜。虽然这个对他恩重如山的人如今已瞅都不瞅他一眼，但是唐壹仍然心存感激。
时间空旷得像撒哈拉沙漠。唐壹没去过那片沙漠，但是每当他回忆起这一年的时光，就觉得撒哈拉也不过如此。唐壹认为自己这个把时间转空间的比喻很超前，如果以后真的写小说，一定要把这个比喻写进去，说不定会因此得个诺贝尔文学奖。不过，为一个比喻拿诺贝尔文学奖这个想法也有点超前，不现实，还是先来个矛盾文学奖吧，再不济点，冰心文学奖也成。
退学后，唐壹在家里待了一阵。这种感觉很怪异，像一个没有尽头的假期。过了一段时期，陆铭开始发作，要唐壹别总待在家里。父子俩对对方只剩失望，陆铭的话唐壹一点也听不进去。不过迫于经济困顿，唐壹出去找了份兼差，三个月后又辞职不干。
对于弟弟的退学，陆青倒没有不好的看法。学生不是羊群，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学校。羊活着的价值就是活下去，剃毛割肉。人不是。如果陆青当初按他父亲的意愿，上所普通大学，再浑浑噩噩的，今天可能就是个为房子为车子奋斗的普通青年。他一度想让弟弟帮他做事，但被唐壹婉言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