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孤儿
冯宸宸2017-08-22 18:032,194

  高考之后是漫长的炽炎夏日,阳光早已不能用温暖来形容。

  走近夏笛的屋子时,她正在和她妈妈说话。女人正是短暂的清醒期,硬要让夏笛去上学。她好像已经忘记了,高考早就已经过去,他们已经毕业了,而现在,正是夏季的假日。

  她说,小笛,去学校啊。妈妈有钱的,妈妈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带了好多钱,不用担心没钱上学。

  “我在上学的,这几天只是学校放假。”看到卢毅走进来,夏笛将手中正在削着的水果放下,去厨房给他拿冰水喝。

  擦身而过的时候,卢毅听见夏笛压低了声音说:“她忘了,她带出来的钱在我们东躲西藏的那几年就已经花光了。我们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呢。”

  夏笛对他眨了眨眼,好像刚才说的只是个笑话。

  卢毅眼眶一酸,连忙把头低下来,怕夏笛看到他红了眼睛。

  “阿姨,你最近还好吗?”

  女人对他的声音置若罔闻。夏笛从厨房匆匆走出来,递给他一杯冰凉的水。玻璃杯换到手中的时候他没接稳,杯子在空中打了个转,掉在地上。一时间,玻璃渣碎得满地都是。

  “不好意思,我来弄吧。”被杯子碎掉的响声惊醒,卢毅把女生赶进房里拿扫帚,自己蹲下来把大块的碎玻璃捡起来。

  刚从夏笛手中接过扫帚,安静下来的女人突然发了病似的尖叫起来。“不要打我,走开啊!”卢毅顿时手足无措。夏笛连忙将女人揽进怀里,摸着她的背轻轻拍打。

  “夏笛,你妈她……”

  听到卢毅的声音,稍微冷静下来的女人又一次失控,抱着头不住地说:“不要打我,余琛,求你了。余琛,余琛,别打我,我错了。”

  正欲上前的身形蓦地定住。卢毅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纷杂的声音进入脑中,嗡嗡地回响,最终寂灭成一条笔直的线。像是突然绷紧的弦——

  目光移到女生的身上:“你妈刚才叫余琛是什么意思?”

  “余琛是我爸。”

  终于地,那根紧绷着的,叫作仇恨的弦“噌”地断裂。

  生意失败的爸爸。卷了钱逃走的妈妈。还有,还有相似的名字。

  卢毅嗤笑了一声,喉腔发出古怪的声响。吓得情绪失控中的女人又是一阵轻颤。

  他记得曾经就有人拿他和夏笛的名字打趣,说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兄妹,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那个时候他们是回答的?夏笛好像是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说,有这么个哥哥也挺不错。而他则是红着脸吼过去,谁要和你做兄妹啊笨蛋!

  原本就有那么多相似的重叠。可是却一直被自己忽略过去。是巧合呢。他一直这样欣喜地想,他和夏笛之间有那么多美妙的巧合。

  可是当事实真的摆在眼前,被揭开,却发现内里根本不是什么美妙的东西。而是肮脏的,让人想逃走的真相。

  愤怒摧毁了理智。扯着女人的衣领将她提起来,惹得她惊惧地叫喊。

  “放手啊你!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你会把我妈弄伤的!”夏笛冲他大声喊。

  “伤了你妈算什么?我妈还被你妈害死了呢!”

  夏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意识到卢毅在说什么。也许她想到了,只是不敢承认。“你在讲什么啊!我妈才不是……”

  “闭嘴!”卢毅红着眼睛说:“你跟你妈一样!骗子!小偷!你们就是一窝贼!”

  你们就是一窝贼。夏笛一怔,眼里盛满雾气:“不管怎么样,那是我妈妈!她现在病了,你能不能……”

  话音的末尾被陡然挑高,然后以一声惊叫结束。

  看到疯狂中的女人握着水果刀朝他冲过来的时候,卢毅的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不知道要躲开。

  被刀刺中时的疼痛是怎样的?是否会比现在更痛?……可是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卢毅睁开眼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夏笛在自己面前倒下去的样子。以及,她最后望向自己时,轻微蠕动的嘴角。

  夏,笛。

  空白的脑海中,只能浮出这样苍白的两个字。

  卢毅的妈妈是难产死去的。而难产的原因,是他爸养在外面的女人将她推下楼造成的。

  这些话,是在懂事了之后爷爷奶奶讲给他听的。那时候还小,被巷子里的孩子欺负了也不知道要打还回去,然后缩在墙角看着他们的妈妈将他们领回去。那些妇人倨傲的脸在转向自己孩子的时候顷刻变成温柔耐心的样子,告诫他们:“不要和野孩子一起玩。”

  孩子们朝他扮着鬼脸,吐着舌头叫:“野孩子,野孩子,没妈的小野种!”

  那时候其实不知道那些字眼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卢毅只是单从那些嘲笑语调和嬉闹的眼神中猜想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他哭着跌进奶奶怀里,问她,野孩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阿毅没有妈妈呢?

  奶奶听了之后只是叹息。

  卢毅没有忘记那时候奶奶眼角濡湿的痕迹。他再也没有问过奶奶关于妈妈的事情,只是每当他想起奶奶说的话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血淋淋的场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目光中属于生命的迹象渐渐涣散,然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冰冷冷一个人。那个不断在自己脑中浮出的画面早已成了横亘他整个童年的噩梦,成了纠结于心总也打不开的心结。

  曾经有一段时间,卢毅是恨自己爸爸的。可是当他知道那个被他深深憎恨的人因为生意失败,全部财产都被害死他妈妈的女人卷走的时候,他又觉得他可怜。和他自己一样可怜,因为他们的生命都卑微得只有自己。

  爸爸在万念俱灰之下开车上了国道,被醉酒的司机撞死。卢毅到医院的时候,面前那个又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早已经断了气,记忆中英挺的面容被干涸了的暗红色血迹覆盖住。血液的颜色与脑海中的某一部分重叠,凝结成挥之不去的梦魇。奶奶蒙住他眼睛的时候,他其实没有害怕,也没有难过,他空白的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念头——他终于真正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继续阅读:第一卷 第五十三章 一群人做鸟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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