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我不来照顾你生意吗？现在给你带来多么多人，你又开始多疑。”
“不会是你付钱吧。”顾一凡知道，如果他说这是他请客，卢毅一定不好收钱。他也知道，因为抵制日货的事情，近来卢毅店里的生意受到影响，他一再考虑要不要关店做其他的事情。可是，这料理店是卢毅的梦想，他有那么好的厨艺，他又不甘心放弃。
“当然不是我付钱，看那个女人，是她给钱，她掌握着我们的财政大权。”顾一凡指着邬明萱说。黑色的西服在她身上显得干练，短短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着熠熠的光芒。她的面容，白里透红。她的精神，永远都是人群里最饱满的一个，似乎只要喊一声冲锋上阵，她随时都可以跑到最前线上阵杀敌。
“那好，这样我可就放心了。”卢毅边说着，眼睛边直勾勾的看着邬明萱，她的确漂亮，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卢毅有一次失败的恋情，那个女孩叫夏笛。
卢毅初遇夏笛是在离家不远的巷口。
和同伴打完弹珠的卢毅拖着沾满了泥的身体去买吃的，赢来的大把弹珠在口袋里噼里啪啦地直响。站在摊前伸手掏钱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手，紧紧地攥住纸币的一角。转头看过去，是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毛茸茸的短发下是张脏兮兮的小脸。
“臭小子，我的钱你也敢偷！”
男孩紧抿着唇线不说话，捏着钱的手却又紧了几分。
被男孩一双小兽般的眼睛瞪得有些恼火，卢毅的坏脾气腾地一下上来了：“松手，不想活了是不是？”
拽住衣领的手晃得他有些发晕，男孩嘴角一撇，张口咬上卢毅的手腕。
“唉哟！”卢毅吃痛地惊呼。“你属狗的啊？信不信我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男孩亮得吓人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却越发使劲地咬下去，能感觉到牙齿陷入肉里绵软的触感。
疼。真疼啊！吸了口冷气，心里越发地气恼。卢毅手下一使劲，被两人争抢的纸币终于不负众望地一分为二。
男孩眨了眨眼，接着看到手中破裂的钱，“哇”地一下松了口。将破了的纸币扔还给卢毅，哭着跑进巷子。
皱着眉揉了揉被咬得发胀的地方，卢毅在男孩身后气急败坏地喊：“娇滴滴的姑娘似的！是我的钱，我都没哭你哭个屁！”
晚饭过后，新搬来的邻居来拜访。奶奶指着面前恶狠狠瞪住他的男孩说：“阿毅啊，这个是夏笛，以后要好好相处……”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小偷！”
夏笛扁了扁嘴角，压下想哭的样子。接着牵紧了身边女人的裙角，躲在了妈妈身后。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奶奶瞪他一眼，忙向夏笛的妈妈赔笑脸。
“他咬我！”
“是你骂我！”夏笛不甘示弱地还嘴。
“你先偷我钱的！”
“吵什么！”爷爷洪亮的嗓音震得卢毅身子一抖，“阿毅你欺负女孩子做什么，跟夏笛道歉！”
害怕爷爷责骂，声音在喉腔打了个转，沉默了半晌还是不甘心地顶回去：“我没错，不道歉。”虽然平时会让着女生，但一开始以为夏笛是男孩的缘故，现在这个情形却放不下面子作出让步。
“这孩子！”作势要打他，吓得卢毅身子一缩。爷爷年轻时是个将军，打起人来不分轻重，被打到可不是好玩的。
“好了，是我们小笛的错，阿毅是男生，不跟女孩子计较好不好？”夏笛妈妈摸了摸他搭在额间的乱发，然后从包里掏出几颗糖果，朝卢毅微笑：“这个给你吃，不生气了好吗？”
卢毅耳根一红，伸手准备接下。余光刚一瞟到的在一旁抿嘴偷笑的夏笛，于是硬着头皮甩开女人柔软的手：“谁要你的东西！”
爷爷气得跺脚：“臭小子，给我滚出去！”
“出去就出去。”
彼时正逢夜初，天空中翻滚着的是大片大片烟灰色的云朵，落到瞳仁里成了散不去的暮霭。因为爸妈去世得早，从记事起卢毅就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爷爷奶奶疼他是自然。可卢毅仍旧固执地想，如果那个在自己的生命中扮演母亲这个角色的女人没有死去，那么她会不会像夏笛的妈妈一样，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对他微笑？
晚上，各个屋里的灯光亮起，原本冷清的院子就在灯光地映照下变得温暖起来。可是卢毅却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地冷下去，凉得彻底。
屋门“吱嘎”一声被人打开。
夏笛走到他面前，摊开掌心里的奶糖。她问，吃吗？
“滚开，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卢毅怒视着面前这个事情的始作俑者。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生的表情，“妈妈让我跟你道歉。我错了，不该偷你的钱还咬你。”夏笛把卢毅的手掰开，将糖放上他握得有些汗湿的掌心。
屋内透出的橘色灯光刺破夜幕将他们俩温暖地裹住，可以看得到女生被清浅的薄暮包裹着的不同于男孩子的单薄身躯。心下一软，卢毅将裤袋里的玻璃珠掏出给她，“呐，交换！”然后接过奶糖剥开糖纸放入嘴里。
看着手中漂亮的玻璃珠，夏笛浅浅地笑了。她说，谢谢哥哥。
谢什么？谢他接受她的道歉吗？卢毅想笑。可是嘴里的糖融化后的那种丝丝的奶香充盈在口腔中，却甜到让他差点哭出来。
在昏暗的光线中醒过神。那些原本是太久了的记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潮水一般地被想起来。公交车摇晃了几下，像皮球泄了气似地停下来，音箱里传来女声机械式的报站。卢毅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的强光“啪”地一下打在脸上，将眉眼到鼻尖的位置都映成一片惨烈的白。
九点差一刻。
肩窝的位置一轻，女生探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站起身，说：“到站了，走吧。”声线里有着刚睡醒的浓浓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