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见到顾一凡，他热情地朝她打招呼，像对待所有女同学那样。能重归女同学的行列，朱丽欣然接受。
上心理课，老师让同学们在卡片上匿名描述自己未来的爱人，然后随机发放。
朱丽翻开卡片又赶紧合上，上面写的名字吓了她一跳。
第一个点到名的男生站起来，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打闹声。他大声读出：“As long as you love me。”
朱丽的心漏了一个节拍。会是他吗？不敢回头，另一个男生又站了起来：“我相信她！”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故事，一定是别的男生写给别的女生听的。
又一个同学站起来：“她的心像珍珠一样熠熠发光。”
只是一个惯用的比喻罢了，甚至有点老土。
“纯真善良的珍珠小姐，不管别人如何误会你我都会相信你，不管别人怎样伤害你我都会维护你。”
又一次提到了珍珠，果真让人浮想联翩。
朱丽的心越来越紧，最后轮到顾一凡，他说：“朱丽。”
全班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众星捧月一般。前排的女生也转过头来：“朱丽，有人暗恋你哦！”
放学后，有人将一叠纸片往她的桌上一拍，“全是安伦哥写给你的。”
翻开来看，竟然是方才上课男生们读的，一张不差。
“为……为什么？”她有些慌乱地问。
她明明拒绝他了呀，他为什么还要在她身上浪费力气？
杨威抿了抿嘴角，说：“安伦哥一直对你爱护有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朱丽顾左右而言他，杨威打断她：“其实那条珍珠项链，安伦哥知道它的来头，是拍卖会的展览品，王婉婷在画报上也看到过，所以……”
人人都知道那条项链价值不菲，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还有一件事。”杨威压低了声音，“小葵告诉我说，宋雯芝一直在背后说你的坏话，还说王婉婷出事就是你刻意报复。”
朱丽愣住。这还是她所认识的宋雯芝吗？
见她一脸凝重，杨威笑呼呼地安慰道：“你看今天安伦哥不是已经帮你解了围了吗？大家其实都听得出来。”
放学后杨威请她喝奶茶，她忽地记起那日一脸沮丧的顾一凡，真奇怪，别的男同学都行，偏偏不想要他的。等二人垂垂老去，他或许还会给儿孙说起，他有位高中女同学，待他十分刻薄。他还会记得她吗？
居然想得那么远，朱丽骇笑。
一日放学回家，在楼梯口听见争执，竟然是雯芝。
“我知道你在外面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可她毕竟是你妹妹。”
雯芝拔高声音：“我姓宋她姓王！”
“雯雯……”那人还想再劝，看到朱丽，立马噤声。
朱丽认得这个双下巴的中年男人，像威尼斯商人里最正直的法官。
是，他是！不，他不是。虽然他手里拿着惊堂木，却不是断案如神的包公，人到中年，一样糊涂。
朱丽尴尬地握紧书包带子。
男人匆匆离去。
她只知道，雯芝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和别的女人组建了家庭，却万万没想到，王婉婷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有时候，大人是这样自私，这样坏，轻而易举地铲平我们的童话城堡，肇事之后却又逍遥法外，若干年后再回来，早已免除刑事责任。
洁白的云朵均匀地铺满整个天空。
“你能原谅我吗？”她早已从她平日愤怒而怨恨的眼神中有所猜测。
“不。”朱丽说。
校园广播忽然放起Joan Baez的歌，是那首《Diamonds and Rust》，里面有句歌词她们喜欢了很久——We both know what memories can bring 。They bring diamonds and rust。
“最心爱的歌。”雯芝如同梦呓，“我们都明白回忆会带来什么，它带来钻石，也带来铁锈。”
“有好有坏。”朱丽心软，“虽然再也无法恢复从前，但我愿意与你继续做朋友。”
雯芝伏在露台上呜呜地哭起来，“我失去你了。”
怎么会接二连三地有人失去朱丽？
她记得，小学里也有过这么一回，是大扫除的时候，她伏在课桌上流泪。空荡荡的教室里有值日的同学，停下手里的动作，轻轻走到她身边，仔细盘问然后杵在原地絮絮叨叨说些不知所云的话。
一句“你怎么了？”都是深深情意。那些记忆深处的人，久不联系的人，咫尺天涯的人，给予过最初最温暖的感动。
篮球场上空无一人，她记得傍晚时分那里常常会有个男孩子，宽大的白色T恤罩在他身上，一运动，袖口的风便在她心里猎猎作响。
她们终于又一起回家，以为这会是个新的起点，却不曾想走到校门口已经终结。又碰上下雨天，结局像一地踩烂的豌豆黄，含含糊糊，浑沌的颜色。
长这么大，朱丽第一次被围堵。为首的女人一把推开了她，滑稽地摔倒，然后一屁股坐断了几根伞骨。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朱丽被劈得有些懵了，她好像看到了王凯。
她们要把雯芝带去哪里？朱丽冲上前去拼命地想要拉开她们，脸上忽然一烫，原来是挨了打，宋雯芝恶狠狠地盯着她看。
“我嫉妒你！嫉妒你的美貌！男生们都喜欢你！连顾一凡也不例外，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关于你！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满的也是对你的好奇！他根本没有喜欢过王婉婷，一直是你！只有你！”雯芝歇斯底里地叫喊着，直到有些接不上气，声音才弱下来，“让顾一凡误会你也是我的计谋，范沛东专门为你拍下的珍珠项链，怕你不接受，托我送给你，骗你是附赠品。王婉婷眼红地不得了，我告诉她那是顾一凡送给你的，但你却一直在傍大款！”她甚至恨得跺脚，然后露出笑容，“人人都相信，为什么不？你的美貌足够出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