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只看着他，他的眼睛，如璀璨星空下墨色的海。
整场电影她都看得心不在焉。
晚餐在半岛酒店的Felix餐厅，全落地窗的设计让维多利亚港的美景尽收眼底。
“从前我更喜欢吉地士的法餐，但是后来我发现这里的风景更美……”顾一凡仔细观察朱丽脸上的表情，试探地问，“你不会觉得我话多吧？”
不待她答，他又说：“你知道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有说不完的话，好像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所知道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她，却又有些害怕，怕她并不乐意听，怕在她面前出洋相。”
“什……什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他面前，她总有些口拙。
“我喜欢你。”
他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渴望得到答案。
两颗疏星一样的眸子，纯净地让她心碎。
朱丽没想到自己会再见到范沛东，车子、西装、腕表，喷了摩丝的头发绽放着湿漉漉的漆黑光泽，他从头到脚都变了。
雯芝也看到了他，低声问道：“他从伦敦回来啦？”
久别重逢。朱丽从没见过他吸烟的样子，隔得那么远，她的心也如一片桑树叶般地被猩红的烟头漫漫吞噬殆尽。
“他像是在等什么人？”雯芝小心地问，正考虑要不要先走。
“大概只是回母校来看看。”朱丽挽上雯芝的手臂，表示不愿再和他产生半点联系。
雯芝不解：“至少可以做朋友。”
做朋友？是不是还应该走上前去道声恭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是写给告帮穷亲戚的，她真正爱过他。
“我并不要他的好处。”朱丽拉着雯芝走另一扇门。
第二日第三日继续看到他。
雯芝道：“你总不能一直逃避。”
范沛东的目光寻了过来。
原来雯芝已经偷偷帮了她的忙。
她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仓皇回头，是他！
他站在远处，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一如那天晚上，漫天的星光碎在他的眼眸里。
不不，他只是挫败，一旦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照样活灵活现。况且，他并不是真心喜欢她的，他只是试探她、捉弄她、折磨她然后看她笑话。
范沛东载她到明德小学旁的公园。这里是他们塞满回忆的老地方，中秋节的桃花树和大月亮，石阶上的放声高歌，凉亭里的相互依偎，他背着她从这儿跑到那儿……
他们肩并肩走着。
“你还是这么美丽年轻。”他忽然说。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她忿忿地回。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提议一起吃晚饭。朱丽婉拒：“周五超市有打折，新鲜果蔬比平时便宜三成，面包买一送一，一盒鸡蛋只要十元。凑够数额还送优惠券，下次去更便宜。”
他惊讶：“你很会打算，将来必定是位贤妻良母。”
她骇笑：“是志气都消磨在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上。”
他苦笑：“我离婚了，妻子发现我心中另有其人。”
她并不同情他：“离一次婚，生活便可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普罗百姓都很愿意。”
“得不偿失。”范沛东停下了脚步，“我失去你了。”
湖光潋滟，他们正面朝夕阳岛屿，远山烟霞。矮矮的石墩子间连接着麻花状的粗铁链，从前朱丽坐在这上面——荡秋千——在他怀里。
她莞尔一笑：“得到什么，就注定会失去什么。”
最后竟然是范沛东失去朱丽，没什么不对，能量永远守恒。
周一上学，教室的黑板上赫然写着朱丽的名字。
她僵直地站在那里，忍受着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和若无其事，丑陋的大字像束强光照在她脸上，如芒在背的感觉。
“你真的在做援交吗？还是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一位同学殷切地问她。
有人推开了这位欲主持正义的同学，一把扯下了朱丽脖颈上的项链。
“贱人！”是王婉婷，她手里紧紧攥着的牛津细线上，崩落最后两颗冰凉的珍珠。
周围的气氛因为对峙而僵硬。雯芝也不理她了，自顾自地坐在座位上早读。她是知道的呀！朱丽心想，连好朋友也抛弃自己了。
她忍住了泪水，亦步亦趋地走上讲台，擦掉了黑板上的大字。
回过身来，顾一凡正站在教室的后门，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如鲠在喉。要再卑微一点，彻底打破他的期许。
她弯下身来拾起散落的珍珠，一颗两颗……她不许自己哭，女孩子的眼泪比珍珠还要宝贵。
雯芝突然之间的疏远让朱丽很不是滋味，很多时候，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站在人群中间与别的女生嬉笑谈天。
愤怒的王婉婷很快地与王凯进入热恋状态。
王凯是谁？社会头子，诚然，他是英俊的。
跑车接送，在校门口放烟花，将楼灯点成爱心的形状，送巧克力送花，不管有多老土或是多煽情，男生们为了讨女孩子欢心，什么都愿意做。
有女孩子抱怨：“只要能给我送早餐，我就愿意和他在一起。”
众人羡慕的一对眷侣，直到“楼道门”事件被人捅出来，校园BBS上被传疯，王婉婷终于被学校停课处理。
校门口的浮夸跑车再没出现过，或许它已经开去别的学校，带着他一贯的炫耀作风。
朱丽在心里慨叹，在没有承诺的情况下，吃亏的总是女方。
所幸家门永远敞开。
“朱丽。”有人叫住她，身子一僵，连头也忘了回。
楼道灯忽明忽暗，心绪扑朔迷离。
幽幽的声音响起：“他给你钱？”
猛然抬头，一双错愕又震惊的眼睛里，藏着很小的期许。像小小的水晶球底，沉淀着细碎的星状亮片，微微晃动，这些亮光便一跃而起夺人眼球，缓缓落下像一场纷繁璀璨的鹅毛雪。
他竟然读懂了她。
“我相信你。”他将一颗冰凉的珍珠塞到她手中，他为她捡起的，是对她的信任。见她扭捏，他故作轻松道：“嘿，之前的事情别放在心上，我们还是同学呢！”
这话阴阳怪气地说出口才知道，原来他比她还要别扭。